離開?還是留下?
趙世宇猶豫不決時,床上已經發出了嚶嚶的低泣,李畫敏將臉埋在兩膝間哭泣。趙世宇勸說幾句,可越勸哭聲越響,他煩躁地在床前轉幾圈子,戀戀不舍地望李畫敏幾眼,最終向門外邁步。當趙世宇走到門口時,身後的哭聲小了許多,這叫他更憋悶。
屋子外,有十幾條黑影緊貼趙家新房的泥牆,饒有興趣地聆聽新房內的動靜。聽房是本地一陋習,那些沒有成親的毛頭小夥子和喜歡八卦的嬸娘、嫂子們,愛到新房外偷聽新人的動靜。趙世宇今天娶的是從馬尾河中救上來的富家小姐,更是極大的激起了人們的好奇心,來聽房的人比別處更多。剛才隱約聽到新房內對話,然後是女子委屈的哭泣伴著男人溫柔的哄勸,就在大家以為好戲要上場時,卻傳來開門的聲音,有人離開了新房,這讓支起耳朵聆聽的人們失望。
勞累了一整天,月娘回房間準備休息,突然聽到廳堂裏有響動,她舉小油燈來看個究竟,居然看到本應在新房中的兒子躺在竹床上歇息,心中馬上覺得堵得慌:“阿宇,你不在新房裏睡,跑到這裏幹什麼?快回房去。”
趙世宇不想回新房中去,拿話搪塞母親。月娘拽住兒子來到新房外,房門被人從裏麵上閂了推不開,月娘就火了,衝裏麵喊兩聲沒有人答應,於是隔著門板衝新房裏罵:“不要說你來自大戶人家,你就是金枝玉葉,與阿宇成了親就是我家媳婦,就得侍候阿宇。洞房花燭夜把男人趕出新房,這種荒唐事虧你做得出來,就是目不識丁的村姑都比你識禮。還不快開門!”
寂靜的夜晚傳來狠狠的拍門聲。趙世宇低聲勸阻母親,反而讓月娘更冒火。
屋外在黑暗中偷聽的人,此時此刻才知道剛才新郎官被新娘趕出新房,人人捂緊嘴巴憋住笑,支起耳朵聆聽,唯恐漏掉了精彩的細節。
新房內,隻穿小肚兜和小褲子的李畫敏剛迷糊過去,就讓震天響的拍門聲和訓斥聲驚醒,聽到月娘在門外邊罵自己邊逼趙世宇進新房,恨得她牙癢癢的,爬起來重新穿上衣服時,暗中把月娘這個惡婆婆咒罵了無數遍。夏天的夜晚本就悶熱,穿上長衣褲窩在帳子內更覺得熱得難受,李畫敏掀開帳子一角,邊搖蒲扇邊看震動的門板,心中不斷祈禱趙世宇能堅決抵製母親的威逼。
新房外,趙世宇已經向母親投降,他卸下一扇門板進入新房。等趙世宇從裏麵打開新房門後,月娘站在外麵掃一眼低垂的帳子,提高聲音:“阿宇,你要是個男人,就呆在新房裏。哪裏有洞房花燭夜新郎官宿在外麵的道理?”
縮在床裏麵的李畫敏聽了月娘的話,恨得幾乎要咬碎兩排銀牙,與月娘這個惡婆婆的仇是結定了。房門關上,李畫敏隔著帳子望趙世宇在房子中央轉來轉去,膽戰心驚的她額頭、脖子、身體和手心上都汗津津的。趙世宇終於下定決心向床上走去,掀開帳子就看到新娘子緊靠牆壁而坐,驚恐萬狀地看向自己,仿佛自己會猛撲上去把她吞噬。
“你穿這樣多,不熱麼?天不早了,睡吧。”
低沉的男音,入李畫敏耳中異常恐怖,預感到事情不可避免地發生,絕望得李畫敏把抓到的東西統統擲向趙世宇,哭著嚷:“你說過不會強迫我的,你說話不算數,你不是男人。嗚——”
屋外偷聽的黑影中,有人忍俊不禁“撲噗”笑出聲來,意識到不妥,趕緊捂緊嘴巴繼續偷聽。
趙世宇練武的人聽覺敏銳,分辯出哭聲中夾雜有竊笑,怔了怔就想起本地偷聽的習俗,一下慌了神,三下兩下扯開懷中的枕頭和肩上掛的被單,翻身上床一把捉住李畫敏,急急地:“敏敏,你聽我說。”李畫敏被趙世宇強行拖到胸前,哪裏能夠心平氣和地聽他說話,自覺大難臨頭的她奮力掙紮,短短一分鍾內把這個要非禮自己的男子以及他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幾遍。趙世宇又氣又急,不顧一切地捂緊李畫敏的嘴,將她按在床上不準亂動。
“嘻——嘻——嘻——”
“哈——哈——哈——”
外麵偷聽的人再也忍不住了,人人放聲大笑。有誰聽說過,洞房花燭夜新娘子這般謾罵新郎官的?
月娘把李畫敏的叫罵一字不漏地盡收耳朵內,氣得她頭頂冒煙兩眼噴火,本要回房休息的她折回新房外,憋足勁剛要開始教訓李畫敏,突聽門縫內傳出女子被製服徒勞掙紮的嗚咽聲,呆了呆,想到了什麼,臉陡地發熱起來,躡手躡腳回西廂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