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的打工妹朋友(1 / 1)

紅是個地地道道的北方女孩。臉色紅紅白白,長得結結實實。笑起來眯著眼,讓人覺得沒有絲毫芥蒂。

認識紅是因為我應一個刊物邀請當了幾期詩歌刊授班的教師。每期學生有五六十個,紅是其中之一。

紅的詩寫得很一般,卻必定在作業之外寄一封情真意切的信,除了談談詩呀歌呀什麼的,還跟我談她的初戀,談她在水泥廠的工作,談她對外麵大千世界的向往。

刊授班結束了,紅依然來信,說爭取到廣州來看我。

紅說來還真來了。當她出現在我的辦公室時,已經是廣州郊區一家私人製衣廠的打工妹了。

那天我帶著紅在單位裏樓上樓下地轉,還不時指派點兒小活讓她幹。別人問我:是不是你們報社請的臨工,我就“鬼鬼祟祟”地笑,然後才答:“河北來的小姑娘,我的朋友。”

我和紅一見麵就不覺得陌生。雖說我大她近20歲,她也不覺得拘束。製衣廠忙,難得休息一天,趕上有空了她就上我家玩。

吃飯時紅活潑起來,她說像是回到家裏,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紅在家中姐弟中是大姐,爸媽都疼她,也通情達理由著她選擇生活道路。她南下時把原來的工作丟了,母親也隻是歎了口氣再沒說別的,她知道母親心疼那份來之不易的固定工作,也舍不得她孤身闖江湖。但她還是走了,一走就是兩年多,至今沒回過家。

紅來了我便輕鬆些,她會找活幹,連我的裙角散了線她也會馬上要針線縫好。問她想不想家,她說想得要命。但她怕自己回去了再沒有勇氣離開,幹脆呆久些掙多點錢才回家。

工廠的生活很單調無味,許多女工擠在一間房,連風扇也沒有,老板說快了快了,可夏季快過完了也沒見電扇的影子。紅說這還是小事,最難過的是晚上。下了班沒有活動安排,沒有地方可去,早早地躺在床上翻幾本看破了的書。鄰廠男工多,常常有事沒事來她們宿舍外徘徊,女孩子們也有主動跟他們談話的,但紅不肯去。有個男孩子老想和紅認老鄉,紅偏不認:老一套!開頭都是認老鄉,套近乎,然後就要和你談戀愛,沒勁!

紅自己找了個男友,是從部隊複員回來的本地人。以前在學校交筆友認識的,不久便複員了。我問她,兩人是不是談得很火熱了,紅低了頭,半晌才說:“都忙,十天半月才見一回麵。”紅不像有的外來妹,生著法子跟本地人攀親,好有機會長期留在廣州。“我不勉強別人,也不勉強自己。廣州有廣州的好,咱家鄉也有咱家鄉的好。和他要成了,我春節回家後還回來;要是不成,我就在家開間小店。咱家在市郊,附近商店不多。”紅很有主意地告訴我,停了停又補充道:“就是留在家鄉了,我也會給你寫信,等有了錢還來廣州看你。”

我相信紅的話。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常常忘了窗外羊城的驕陽,忘了身邊世界的喧囂,隻覺得清清涼涼,輕輕鬆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