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耳細聽，循著聲音走過去，卻是個挺大的茶館，廳中擠滿了士兵，原先用來唱小曲的地方，站著五個大漢，手舞足蹈地教眾人那首，我曾在鳴鳳城頭唱了數遍的歌。
那幾人，是鳴鳳城的守軍，不過現在，已是摩呼羅迦。經曆了那連綿幾日的高強度戰鬥，能活下來的，都是精英，以我的性子，這些人，當然不會放過。
於是，在自願原則下，大約九成人都選擇加入黑旗軍。年輕的，並入迦樓羅；彪悍的，交給狂生；剩下的，都由言之接收。
這幾人記憶不錯，還記得大半歌詞，可惜，五音不全，調子跑得慘不忍睹。
然而，用來勾起回憶，卻是足夠。
“一路苦戰豪情瀟灑，雨幕寒霜笑傲天下……”斜倚門框，起先隻是輕輕哼唱，漸漸，越唱越響。
恍惚間，似乎又回到那城頭，靠著傻大個寬厚肩膀，放聲高歌，心安莫名。
“家主。”編製的夢境忽然被打破，仿若水銀瀉地，觸目驚心。
“你！”
憤怒抬頭，入眼卻是華兒公事公辦的臉：“家主，時間快到了。”
“知道了。”我微微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強壓下心頭煩亂，悶聲應答。也不再看華兒，抬腳往回走去。
與東方無花約在寅時相見，是該動身了。不過華兒，你是故意打斷我的吧？
華兒，你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若心中無我，何必刻意討好與我，孩子氣地大吃幹醋；若心中有我，那為何又若即若離，從不對我，說一句實話，做任何解釋。
夜深處，寧州城門緩緩打開，一輛馬車借著暗沉夜幕，匆匆出城。
豐雲城附近，有片極大的竹林，會麵地，就在那林中。
馬車駛進竹林，在外圍等了一小會兒，一人自林中走出，悄聲道：“可是琳琅公子？”
“不錯。”華兒應了一聲，回頭看了看我，張張嘴，卻是什麼也沒說出來，隻是轉身下了車，跟著領路人，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我靜靜等了半柱香時間，摸黑把披衣穿上，起身下了馬車。沒了月光星光，此時的竹林，真算得上是伸手不見五指，以我的眼力，也隻能看清三步左右的距離。
不過，華兒的鞋底，沾了特有的藥粉，尋常人沒有感覺，可涫涫對那味道異常靈敏，有了涫涫指路，我在林中行進的速度，倒也算快。
走了約莫一盞茶時間，前方終於現出些朦朧黃光。我放緩了氣息，避過周圍暗哨，悄然靠近。
竹林中，被臨時開辟出小塊空地，一張茶幾，擺在正中，東方無花與華兒相對而坐，兩個朱漆大盒被東方無花身畔一人小心收起，華兒，也正把一張紙收進懷中。
看樣子，事情是談妥了。
我站在黑暗裏，遠遠看著華服男子。瘦削的身材，讓那身錦衣顯得空空蕩蕩，時不時地蜷拳放到嘴邊，咳嗽幾聲，全然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淡黃的燭光在他的臉上晃動，投出大片陰影，似乎比在宿州的時候，更瘦了。
正想細看，心中忽然警兆乍起。彎刀瞬間拔出，反手後撩，同時橫側一步，避開身後偷襲。
輕微的金鐵交擊聲，彎刀似乎擋下了一枚飛針。半側向方才我站的地方，橫刀在胸，冷冷盯著來人。
那黑衣人似乎對我異常敏銳的反應有些忌憚，亦是擺出防禦姿勢，壓低了聲開口：“你是誰，為何出現在此地？”
“自己人。”把彎刀扔在地上，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並無惡意。
對方顯然躊躇起來，沉默了半分鍾，也收起了武器，撅唇吹出幾個音調。
“冥戰，何事？”很快，一人迅速走來，卻是方才站在東方無花身旁的那位。
“蕭家家主？”那人眼睛立時睜得極大，詫異道。
“何將軍。”淡淡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此人，就是何其正。
“蕭家家主來此地，是……”何其正沒有絲毫不悅，微躬了身，恭敬道。畢竟，上位者如此做，再自然不過。而雖然如今兩人表麵上是不同陣營，但想來方才華兒的遊說成功，何其正，自然要擺正位子。
聰明的家夥。淺淺勾唇，定定看著那道急急走來的身影，語調平穩無波：“不用擔心，我隻不過，來看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