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吸一口氣，勉力對李斯立擠出個僵硬笑容，率先向那躺在雪地上的軀體走去。
這是具極年輕的身體，青紫的臉上，還有未脫的稚氣。凝固的神情裏，有無法掩飾的害怕，更多的，卻是讓人揪心的坦然。
套在外頭的，是件已被壓扁的棉衣，棉衣裏麵，才是衣甲——全然反過來的穿著。
“小兄弟，得罪。”低語一句，抬手拂開冰碴，右手彎刀劃過，被凍得硬邦邦的棉衣，立刻被劃出一道長長口子。
探手抓出一把內襯，還未看，光是手中質感，就讓我幾乎，全身顫抖起來。
糧食、衣物，這些軍用物資，皆是主後勤的薑家在調度。薑家，你們竟然真能冷血無情到，這般地步。
緩緩直起身，在李斯立眼前攤開手。掌中，幹枯的稻草，零星點綴著幾粒棉渣，在夕陽最後一絲餘暉中，刺眼得，讓對麵的八尺大漢，瞬間淚流滿麵。
“這位姑娘，太陽落山了，這裏晚上冷得要死，我們能不能先回去，明早再來。”看似村長的老人突然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開口。
“不行，繼續挖。”渾渾噩噩地半回神，想也未想，便脫口而出。
“母親大人，這裏晚上的確很冷，而且他們都還沒吃晚飯。”若塵略帶擔憂地看了我一眼，試圖勸說。
“繼續挖！我說繼續！”被二次拂逆，滿心憤懣立時有了宣泄口，噴薄而出，我好似一頭被激怒的母獅，咆哮出聲。
怪不得要這般奇怪的穿著，本應貼身穿著的棉衣，卻滿是稻草，刺人紮人，隻得穿在外麵。畢竟，稻草多少還是能抵擋得一些寒冷的。
嗬，我天朝堂堂正規軍，竟寒酸至斯。
駐守在天朝第一道門戶的軍隊，肩上承載著天朝存亡重擔的軍隊，竟然隻得到這種待遇。
試想，無糧無衣，甚至還是無藥無醫，饑寒交迫的守軍，如何抵擋得住，蓄謀已久的突襲。隻能用這般慘烈的方式，履行軍人的職責，保住邊關。
這些守軍，還有一些曾與我，一同在高高的城牆上浴血拚殺。在那般殘酷的戰爭中活了下來，如今，卻是死在朝中那群蛀蟲手裏。
這教我，情何以堪。
正要繼續發火，整個人忽然被緊緊抱住，馥鬱的桂花香，和著嬌軟聲音，悠悠飄散：“家主。”
腦中一震，旋即清醒下來，閉眼撫額，一瞬間，滿心疲累。歉意看向若塵，放緩了語氣：“若塵，讓夥夫多燒些，把這些人的份都算上。”
“姑娘！”老人一聽，頓時急了，連忙道：“不用煩勞眾軍爺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婆娘們在家裏都已經燒好了。”
回去？看了眼麵前老人，又機械地環視一圈周圍，被填得嚴嚴實實的積雪，苦笑慢慢爬上嘴角。掙開華兒，就這麼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哎，姑娘！你，你……”老人當下慌了神，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嚇得語無倫次：“姑娘，你這是，這是……”
“老人家，請您讓大家繼續挖吧，我求您了，我求您了啊。”口中呐呐，目光卻是愣愣落在那，安靜躺著的年輕士兵身上，隻覺心中糾痛萬分，喉間，更是無邊酸澀。
“求你們繼續挖啊……”
“我怎麼能讓兒郎們，再生生埋在雪中這麼久啊，他們該有多冷，該會有覺得多冷啊……”
“請繼續挖，求你們，求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