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耀宗怔怔看著我良久,忽然後退了一步,似是恍然大悟,又似是不可置信,也不理身邊部將的疑惑之色,隻失了魂般不住低喃:“是他,是他!蕭沁水,你竟為了一個山野村夫,做到這般地步!”
“他是我的夫。”我下意識地反駁,心中泛起的疼痛,忽而讓我失了磨蹭的興趣,右手移到懷中孩子細嫩的喉間,捏住那小小喉管,冷冷逼問:“許耀宗,是要你兒子的命,還是,要你許家的名聲?”
“先生,”僵持間,許耀宗身後的副將忽然踏前一步,對我深深一禮:“我等若歸降,不知先生,是否可保得我等平安?”
我微愣,唇角一翹:“要歸降,總得有些誠意。”
“逆賊許耀宗的人頭,不知先生可滿意?”那副將看似木訥,倒是相當上道,弑上之言說得理所當然。
許耀宗麵容扭曲地瞪著自己的副將,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直氣得渾身發抖,麵孔烏青。
“許將軍,得罪了,我也是無法,這麼多弟兄,總不能都陪著您喪命啊。”
“好!好!好!”我拊掌大笑,心中快意非常:“我看到你的誠意了,很好,很不錯,這樣吧,隻要能生擒許賊,我就保下你們的性命!”
號稱不倒之城的長鶴,就這麼,近似鬧劇地陷落了。
也非什麼精心策劃的計策,反而簡單到令人咋舌。
不過是趁著許耀宗的心思都放在正麵戰場,派兩阿修羅暗中上山,除去守衛,打開水壩。為了保證成功,我特意用上了華兒留給我防身的迷藥清風醉。之前華兒把裝著清風醉的小瓷瓶給我時,還緊張兮兮地提醒了好幾遍,說千萬不能隨意拔開蓋子,一瓶清風醉下去,不出一炷香,方圓五裏的生物全部放倒,沒個三天,別想醒過來。有如此利器在手,不愁任務失敗。
長鶴後山地勢險峻,三麵具是峭壁斷崖,唯一安全的道路,就是從長鶴後城入山,因此,水壩的看守並非銅牆鐵壁。許耀宗哪裏能想到,他一直嚴防的探子,會隨著他的夫人出人意料的舉動而趁機入城,又有誰能料到,會有人帶著迷藥,一路正大光明地衝上水壩,開閘放水。
長舒一口氣,抬頭望向長鶴峰,那半山腰的洞口掩在茂密的樹木中,隱隱約約的,看不分明,卻是安靜得出奇。我布置在洞中的陷阱,是把小鬼給困住了,還是,他壓根就沒有發兵相助?
凝視著空蕩蕩的洞口,我心中,不知是該失落還是慶幸。
我應該是想見小鬼的吧。他可好?有沒有被這嚴峻的戰事,壓得憔悴煩亂?即便他本就在那吃人的宮裏學會了生存之道,即便他早褪去了青澀,也有了稱霸天下的雄心和手腕,那曾經短短一月裏的相處,卻是讓我,再也無法冷靜地麵對這個少年了。他的隱忍,他的無奈,他的堅持,他的反抗,所有所有,我都看在眼裏。他對我的依賴,對我的希冀,和那帶著些許絕望的,孤注一擲的愛意,我隻是一直,故作不知罷了。
我冷眼看著他掙紮,別有目的地拉了他一把,又狠狠把他推開。我以為我不會在意的,我以為我頂多隻是會有些愧疚罷了。卻不明白,那夜關外不過是刹那的回首,小鬼臉上近乎死寂的哀傷,卻不容抵擋地,充斥著我的夢境,讓我在最初的一個月裏,夜夜驚悸,無法安寐。
可,見著了,又能怎樣呢。我也許會更加心疼,更加不忍,但,這又如何呢,我是斷然,不會因為這些混亂的情愫,而阻撓天朝一統的步伐的。縱使見著了,也多半是兵戎相對,相見兩相厭的情形吧。如此,也許還是不見的好。
“爾玉,你是壞人嗎?”
晃神間,耳邊忽然響起一個怯怯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拉回。
垂下眼,望進小人兒噙滿淚水的眸子,我不由柔了神情,淡淡應道:“應該,是吧。”
壞人,好人。很簡單的劃分。在安霖的世界裏,也許就是這麼的幹脆,不是對,就是錯,不是好人,就是壞人。是我讓他混亂了吧,明明昨晚還溫柔地哄他入睡,轉眼,便拿著他的性命,逼迫他的父親,冷血無情。畢竟,他還隻是個孩子。
“對不起。”撫著安霖柔軟的發絲,我低低道歉。這些陰暗的利用和背叛,是我教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