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我毫不客氣的擠兌，趙昺微微變色，似要勃然大怒，卻終是按捺了下去，平板道：“先生多慮了，在朕心中，先生永遠都是先生。”
“哦？”我斜睨小皇帝陰沉的臉，笑得毫無誠意：“那蕭某就多謝皇帝的金口玉言了。”
“君子一言尚且駟馬難追，朕貴為九五之尊，自然不會食言。”對視良久，趙昺率先偏開目光，冷哼一聲，不情不願地擺明態度。
終於拿到了理想的答案，我笑眯著眼，伸手為眼前麵色不豫的小皇帝斟了一杯酒，雙手遞到他麵前：“皇上言重了，沁水自然是信得皇上的。”
我之所以沒待在戰事緊張的前線，而出現在皇宮後花園，當然是有原因的。
雖然不明白，又有何事刺激到了這位多疑的帝王，但以手中的情報看，這小皇帝驟然加緊了對蕭家的盯梢。而且，蕭家各地商鋪也或多或少地，受到當地其他商戶和地方豪紳世家的排擠——若無趙昺的授意，誰人會吃飽了撐的，與我作對。
另外，還有關於天兒的。
由於賑災有功，天兒在一年前官拜人臣至尊，成為曆史上，最為年輕的左相。
這本是好事，問題在於，七個月前，三省六部忽然開始大刀闊斧地整改，同時，一則變法提議，被搬上日程，兩事的主掌之人，便是天兒。
趙昺打得好算盤，這兩件大事，倘若天兒隻是摻和在內，以天兒聰穎圓滑，多半能保得完整，甚至還能從中漁利。但要掌控全局，怕就是神人，也無法安然脫身的。
世人知我與天兒已一刀兩斷，看似兩相生厭老死不相往來，但以小皇帝對我的了解，當然明白我絕無可能坐視天兒涉險。所以，縱使我不一定會明著幫襯，也定然會暗中相助，以保天兒安全。有了我的支持，整改、變法之事，必當阻力大減。
可就算我能護住天兒周全，也無法確保天兒的官職依舊。特別是，若小皇帝有心，找個借口罷官甚至逼天兒身死，輕而易舉。光是負責人事變動，就足以授人以柄，交惡不少世家官吏，更別說這變法之事。古往今來，主持變法之人，有幾個得以善終，哪個不被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犧牲了，以平息各勢力的怒火？
所以，我才抽了個空閑趕來，一是提醒小皇帝當年的承諾，不對天兒白白等人下手；二也是敲敲邊鼓，告訴這小子，別尾巴翹到天上去，我能如此迅捷地滅了梁國，自然也能讓他的位子坐不穩。惹毛了我，大不了魚死網破，我倒是不介意坐實了魔頭的稱謂，再起一片血雨腥風，攪出個天翻地覆，讓這江山，換個主子；三嘛，則是向小皇帝討要一個東西，以防萬一。
步履從容地從後花園出來，坐進等候在園外的馬車，待放下簾子，我才終於敢長出一口氣，毫無形象地撲倒在軟墊上。
這小皇帝倒是越發厲害了，眼神跟個刀子似的，一剜便是一塊肉，看得我心驚肉跳，偏偏麵上又不能表現出來，死撐著做遊刃有餘狀，實在累得我夠嗆。
此番赤
裸裸的威脅，也不曉得小皇帝心中的怒火有躥上多高。被我這般死死壓製，反抗不得，我展現出的強勢，估計讓趙昺想滅我的心，更甚了吧。
唉，算了，按如今的情形看，就算我不爭，小皇帝也不會有多大退讓，還不如趁著小皇帝不敢與我翻臉的檔兒，盡力多爭取點權益，到時也能死得好看些。反正此行的三個目的都達到了，至於那小皇帝現在有多嘔血，正在哪發脾氣，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想通了這點，七上八下的心終於稍稍安定了下來，翻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開始欣賞此行最大的戰利品。
從袖中摸出一卷明黃布卷，攤開，空蕩蕩的布麵上，隻一個大大的“赦”字，龍飛鳳舞地盤踞正中，一枚朱紅色的方印端端正正地按在右上角，“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篆字清晰無比——我手中的布卷，正是一份地地道道的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