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頭兒像偷吃魚的貓兒一樣翹著胡須笑了:“來來來,少年人,我來告訴你我祖傳的秘方。”
“祖傳秘方?”
小老頭兒神秘兮兮地點頭:“我這裏有一首口訣,你站在這樹下,閉上眼睛將這口訣默念一遍,再轉上三圈,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的命定佳人。”
“是什麼樣的口訣?”段雲嶂被他勾起了一絲興趣,幹脆地放了一兩銀子在他麵前。
見了銀子,小老頭兒的動作當下提速,再不多言,拎起毛筆在紙上嘩嘩地寫了幾句,恭恭敬敬地交給段雲嶂,不忘補上一句:“此口訣有神靈庇佑,拿回家去貼在門上,還可保家宅安康。”
段雲嶂險些跌倒。
他細細去看那紙上的字句,居然是一首熟知的《青玉案》。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對著紙張,段雲嶂發起呆來,小老頭兒戳了他一下:“還不去試試?”
段雲嶂無語,於是默默地把紙張揣起來,站在樹下閉著眼睛轉起了圈兒,口中念念有詞。他覺得,自己實在是有點犯傻。
轉了三圈,他忽然心裏一跳。萬一他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是這神棍老頭兒,這可怎生是好?
心裏默默祈禱了一番,心道睜眼後第一個看到的是誰都好,千萬不要是這老頭兒,不然他隻怕是要吐血。
正凝神苦思,口中卻忽然被塞了個東西,舔了一下,口水直流。
段雲嶂一愣,下意識地張開眼睛。
便見著一個穿藍色碎花衣裙,紮兩把辮子的小黑胖口裏叼著半顆糖葫蘆,邀功一樣看著他,眼珠明亮如一雙夜明珠,眼角彎彎像翹翹的月牙尖兒。黑紅的臉頰圓嘟嘟的,像是誘人去捏一樣。
段雲嶂莫名地失了神。
小黑胖“哈”的一笑,從背後抽出五根糖葫蘆,舉在他麵前。五根糖葫蘆握在一隻小短手裏,蔚為壯觀。
段雲嶂卻沒有被那糖葫蘆陣給震懾到,他仍舊呆呆地望著金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口中的冰糖溶化,山楂的清香直沁入心肺,或酸,或甜,便似青澀的情思。
良久,他清了清幹澀的喉嚨,欲說些什麼。
“黑胖?”
“嗯?”金鳳滿足地捧著糖葫蘆,挑眉看他。
“黑胖。”他再道。
金鳳咬下一顆山楂。“什麼?”
“黑胖……”
他卻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胸口漲得發疼。市井中的喧囂如生命的本源動力在他四周起伏流動,隻有眼前的女子在這喧囂中靜靜站立,娓娓淺笑,始終如一。
她喜歡吃糖葫蘆,那就買給她吃,喜歡看小說話本,那就找給她看。她笑的時候他便愉悅快活,她哭的時候他仿佛心髒被酸橘浸泡。如果時間能這樣在注視中流過,該有多好。外頭的世界如何,並不重要。
他輕輕地握住她抓著糖葫蘆的手,內心裏一股難以抑製的愉悅便要化作語言衝將出來。
“黑胖,你……”
“公子!公子!”
遠處有人奔跑過來,身形十分眼熟,跑進一看,竟是本應留守宮內的小孫子公公。
“公子!”小孫子見到他們,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衝到麵前,按著膝蓋喘得直不起腰來。
“何事?”段雲嶂蹙眉。
小孫子湊近:“呂大尚書在天牢中自盡了。”
“什麼?”一眾人等都大驚失色。
段雲嶂呆住了,原本幽暗如潭的眼眸裏漸漸呈現出死水一樣的顏色。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外頭的世界如何,怎麼會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