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人們也常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可是人們更常說,子不言父過,女不道母奸。
金鳳坐在屏風後麵,手中緊握一把匕首,麵容沉靜得可怕。匕首的利刃,正抵在小孫子脖子上。
小孫子顫抖了一下。
金鳳的匕首卻紋絲不動。
“就算殺了你,皇上也不會讓本宮抵命。”金鳳道。
小孫子隻得乖乖定在原地。
金鳳在心裏暗暗歎息了一聲。這種事情,她也是頭一遭,卻不知為何,仿佛排演過許多次一般,熟練而冷靜。
待到近三更天的時候,段雲嶂回宮了。然而他不是獨自回來的,與他一同進殿的,還有另一個人。
“柴卿,準備得如何了?”段雲嶂的聲音飄忽而遙遠。金鳳的手驀然抖了一下。小孫子聞聲張了張嘴,卻在金鳳冷冽的注視下乖乖閉緊嘴巴。
皇後娘娘向來和氣,怎麼發起狠來這般可怕……
殿中靜了許久,隻有匆忙的腳步聲,似乎是柴鐵舟四下確認了一下是否有人偷聽。卻不知是否兩人疏忽了,並未查到屏風後麵。
金鳳微喘了一口氣,便聽到段雲嶂道:“萬事俱備,隻欠東風。記住,一切行事須得謹慎。”
“是,皇上。”柴鐵舟停了停,“威國公已經按捺不住了,隻怕行動就在這一兩天。可是大都督府那邊的布置還欠周詳。若是白大人肅大人能夠幫忙一二就好了。”
段雲嶂沒有立刻接話,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道:“如今全賴白卿和肅卿吸引了劉歇的注意力,他二人萬不可和大都督府有任何接觸。”
又靜了一會兒。
“柴卿,你還是太心急了。”段雲嶂徐徐道。
柴鐵舟咳了一聲,道:“皇上說的是。”
“柴卿是否還在為皇後的事情耿耿於懷?”
“皇上,其實這些事情倘若能和皇後娘娘說明,或許皇後娘娘會助您一臂之力的。皇上別忘了,威國公與陳允民的書信,還是皇後娘娘交給微臣的。”
“朕早已說過,此事不必再提。”段雲嶂似有不悅,“朕不想把她拉進這趟渾水。”
柴鐵舟還不放棄:“無論您願不願意,皇後娘娘都已經牽涉其中了!何況皇後娘娘若是知道了閭王一事您對她的欺騙,傷心是難免的。皇上,何不向皇後娘娘攤牌,讓她徹底站在我們這一邊?畢竟皇上不能瞞她一世,此事一了,皇後娘娘也早晚會知道真相……”
“柴卿!”段雲嶂沉沉地喝了一句,“你僭越了。”
柴鐵舟默然片刻。
“臣罪該萬死。”
段雲嶂歎息,聲音裏似乎蘊藏了無限疲憊:“朕隻是不想讓她難做。就讓這件事在不知不覺中完成,等她發覺時,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她既不必做什麼選擇,也不必再苦惱什麼。”
殿中久久無聲。
“閭王那裏……是否要派人去……”
“不。”段雲嶂斬釘截鐵道,“不要再派任何人到雲重那裏去,以免引人起疑。該怎麼做,雲重會有分寸。”
“是。”
金鳳呆呆地望著那匕首的寒光,心中忽而滾燙,忽而又冷卻。
雲重的事情,段雲嶂果然是瞞了她的。可歎的是他不僅瞞了她,還直接利用了她。她渾然不覺地幫著他們演了一場好戲。什麼徐太妃和太後之間的恩怨,什麼段雲重的花邊情事,都是段雲嶂布的一個局。
表麵上,段雲嶂抬出皇室法度在段雲重的婚事上做文章,一麵又故意作出是在穩固帝位,打壓威脅者的樣子,然而實際上,段雲重不過是釣劉歇的一個餌。想要真正的扳倒劉歇,憑那一封書信是不夠的。
除非,劉歇犯的是謀反的大罪。劉歇不反,也要逼他反。
如此看來,段雲重謀反,自然也是假的了。
可是段雲嶂憑什麼去捉拿劉歇呢?金鳳忽然明白了,段雲嶂為什麼要在大都督府給段雲重安排一個八品小官的位置。大都督府,正是掌管京城九衛的地方。
那麼段雲嶂真正要做的,就是控製軍隊,殺劉歇。
金鳳忽然想起徐太妃打她的那一巴掌。
那是不是也是段雲嶂安排好的,好為他的發怒找一個借口。
不能再想了。
外頭柴鐵舟輕輕地說了一句:“那麼,臣就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