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我也忘了自己是怎樣被怪大叔帶到包廂裏的,一打開門,就看到徐望一臉憂鬱感傷,沉默地看著窗外燈火闌珊的街道。
聽到開門的聲音後,憂傷的徐望緩緩地轉過頭來看我,雙目空洞無神,雙唇發白,活脫脫一花甲老人,看得我一陣寒磣。
直到看到我,他的雙眼才有了一絲微弱的光亮:“小鳶,你來了。”
我麵無表情,隻是微微點點頭,便上了座:“徐上將軍。”
“小鳶,許久不見,倒是生分了很多。”徐望勾出一絲憔悴的微笑,端起茶壺給我倒水,“我們多久沒有像這樣坐在同一桌喝茶聊天了?”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下。
是啊,多久了呢?已經不記得了,這些往事,像是過去了幾百年一樣,我都有些懷疑這是否真的是我的曾經,遙遠得連回望一下都覺得模糊不清。
“你要說什麼就快說吧,如果是要讓我去傷害簡寒,恕難從命。”
“這次並不是。”徐望移開目光,繼而又說道:“是關於小書的事,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說一下。”
有必要?不知道為什麼,我心底裏突然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悄悄徐望那堆積了千萬年塵埃的老臉,現在要破土而出跟我說些什麼必要的事,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我也沒多說什麼,在徐望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表示我願意聽他說這必要的事。
“在你母妃入宮以前,我與她本是兩情相悅……”
果不其然,我就知道這些上了年紀的大叔說起話來總是喜歡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扯起,徐望一麵說著他與母妃的陳年往事,我一麵覺得有些惡心。
想著要是就這樣掀桌而走,門外也不知道有多少他的手下,萬一全湧過來每人給我一刀把我大卸八塊怎麼辦?我隻能忍著煩悶和胃裏翻湧的酸液,一邊絞著裙子一邊聽下去。
就在我幾乎要把裙子絞爛了的時候,徐望終於把他那惡心巴拉的陳年舊事講完了,看我心不在焉的樣子,他清了清喉:“你的母妃在你出生以後,便越來越不受寵,陛下也隻是偶爾讓她侍寢而已……”
我絞裙子的手頓了頓,後來又覺得並沒什麼,便繼續幹巴巴地絞了起來。
如果,老天事先讓我知道接下來徐望所說的話,我一定從一開始就提著大刀過來見他,把他剁成肉醬再扔進池塘裏喂魚。
可惜太多事情都喜歡來一個“出人意料”。
徐望正色看著我,很認真地說道:“其實小書,是我和小蓮的孩子。”
我想這輩子最震驚我的事情莫過於此了,比簡寒是西平王子嗣的事實還要令人震驚,震得我五髒六腑都在抖,天崩地裂地抖。
開玩笑的吧?上了年紀的大叔都喜歡開玩笑是吧?
我僵著笑臉抬頭看他,張嘴說話,聲音嘶啞得連我都覺得陌生:“你是在逗我的對吧?……嗬嗬,那麼久不見了,就愛說笑話,望叔你真逗……”
“是真的。”徐望很認真地盯著我,兩眼堅定得就像要射出兩支箭來。
“真的?真的……”
莫小書是徐望的兒子?母妃和徐望私底下做了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利用莫小書登上那個齷齪的至寵之位,到了最後莫小書因此喪命他們還這麼心安理得的抱怨、痛哭,就好像暗下有誰欠了他們幾輩子的債一樣……
我突然有點喘不過氣來,悲痛、悔恨、憤怒……所有情感就像被揉成一團一樣狠狠地塞進我心裏的那道裂縫裏,莫小書砸出來的那道裂縫,他的一顰一笑從這縫中全流了出來,此刻卻被這些……這些令人不齒的事情塞滿了……
“嗬……你們……你知道莫小書是因誰而死嗎?你知道莫小書為什麼會死得那麼冤嗎?你知道莫小書到死都在守護的東西是什麼嗎?!!!”
到最後我幾乎尖叫著喊出來,茶幾上的茶水點心被我一下掃飛出去,淒慘地摔在牆上破碎開來,就像莫小書死時臉上的微笑,一切一切,都因此而破碎了。
我顫抖著雙手抓著徐望的衣領,理智已經全被我拋在腦後了,他也任我像個瘋婦一般在他身上又撕又扯的,臉上慢慢浮現出幾道血痕。
幾個彪形大漢聞聲而至,推門進來直接就拔刀:“保護大人!”
我猛地回頭看向他們,卻不料那些人還被我嚇了一跳,踉蹌退後了一小步。
“誰讓你們進來!出去!”
“大人……”
“出去!”
都是假的吧?今晚的一切,都是假的該有多好。
莫小書長久以來所做的一切努力,都隻是像個傻子自以為是罷了。
他走得那麼辛苦,為了守護我和母妃,辛辛苦苦爬上那座高丘,想要為我們築一座堡壘,到頭來,都被這些無恥的人給摧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