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波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嗡嗡,好在馬躍進的辦公室安靜,勉強聽得出洪波說的話:“什麼真相?我沒,沒——”
沒等洪波說完,馬躍進一拍桌子,“咚”的一聲,嚇了洪波一大跳。
馬躍進張口罵道:“混賬!洪波,你他娘的給我聽好了。我現在是在幫你,看到你和我都是從經濟發展部一起出來的,這三四年又在一個鍋裏攪馬勺,總還算有點兒緣分。再說,看到你這麼年輕,後麵的路還長,我不忍心幹那種落井下石的事情。這封信到我手上,我誰也沒讓看,連董事長我都沒有告訴。你說我是為什麼?”
洪波不敢言聲。
馬躍進罵得更起勁:“我告訴你,隻要我把這封舉報信往檢察院一遞,不怕你進不去。到了那裏麵,不怕你不開口。你知道現在法院對受賄罪是怎麼判的嗎?2000塊錢可以判你一年。部裏的江大民你認識吧,就是出差時拿了下屬單位兩萬塊錢好處,前年被判了十年,而且他拿的錢還都如數退還了。”
洪波點頭。這個事,他是清楚的。
馬躍進依然窮追不舍:“你知道你這事情的性質嗎?咱們雖然都下海了,但人事關係都還在部裏,還都是機關工作人員身份,對不對?就憑這十萬,判你個無期甚至死刑,不可能?”
洪波麵紅耳赤,已經完全沒有了招架之功,更無還手之力。馬躍進說的事情,他還真是害怕。要是他把自己往檢察院一送,檢察院再找自己幫助拆借過資金的幾家公司一調查,事情馬上就會水落石出,到那時,就不僅是這一家的賄賂了,還有另外幾家的事情很可能都得一同牽扯出來。到那時——太可怕了!自己成就一番事業的理想、自己的家庭、自己曾經擁有的令人羨慕的生活,全都泡到太平洋裏去了,隻怕連個泡沫都找不見。洪波不敢想下去,看來,再與馬躍進對抗下去,自己絕對沒有好下場。服了,求求他吧,讓他幫自己遮掩遮掩,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洪波抬起頭來,但也沒敢正視馬躍進,眼光散亂地望著馬躍進的大班台,神情沮喪而懇切地說:“馬總,你是大哥。我說出來,你得幫我。”
馬躍進趕緊給他吃顆定心丸:“放心,我的為人,你在部裏的時候就了解了。我是不仗義的人?你說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說,那就隻能你自己一人擔著,我幫不上忙。你自己掂量。”
洪波咬咬牙,心想,現在也隻能是死馬當活馬醫了。誰讓自己一直聽從姚學東的指使,一向不配合馬躍進而和他對著幹呢?現在把柄握在了人家手裏,要殺要剮,全憑人家的心情了。可要是還支支吾吾,讓馬躍進看出自己還是不信任他,他這人說到做到,到那時,誰也阻攔不了他。姚學東能救得了自己?隻怕是誰也救不了自己了。索性全都對馬躍進說了,這樣還能有一線希望。
想到這裏,洪波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了馬躍進。
馬躍進知道,要想收服洪波,必須得使用大棒加胡蘿卜,打和拉都需要。這叫手腕。
馬躍進對洪波動之以情:你小子,怎麼能這樣幹呢?真要缺錢,你對我說啊,我一定幫你,哪裏用得著這麼偷雞摸狗?弄不了幾個錢,還整天提心吊膽。
“你知道你這樣做,弄出這樣的事情來,對得起誰嗎?你對不起公司,如果這事張揚出去,公司的名譽會受到影響。你也對不起你女朋友,她對你那麼癡情,你說,她要知道這事,還能跟你好嗎?你對得起生你養你的父母嗎?他們把你們兄弟姐妹幾個養大,你是最有出息的,如果這事傳回去,他們在老家還怎麼有臉麵做人?”
洪波聽著馬躍進的數落,臉紅得像剛烤熟的乳豬,頭都快低到褲襠裏去了。馬躍進說得在理啊!
馬躍進還在繼續開導:“這事要是讓部裏的人知道了,你還能在這個公司待下去?你的檔案上會記上一個汙點,伴隨你一生。你即使到其他證券公司去,人家能要你,敢用你?”
這一席話,說得洪波膽戰心驚。他知道,現在馬躍進是在借題發揮。盡管從內心深處他還接受不了馬躍進,但此時此刻也隻能聽任馬躍進數落了。他很清楚,如果馬躍進把這事捅到部裏,自己的末日真要來臨了。所以,自己必須有個態度。
“馬總,您看,這事已經到這了,千不該萬不該,都怪我一時糊塗,一步錯步步錯。這事兒目前還隻有您一個人知道,您就高抬貴手放我一馬,我今後再也不犯類似的錯誤了。今後您說什麼我都聽您的,絕不再與您較勁了。您就看在我年輕、閱曆淺、不諳世故的份上,以前有對不起您的地方,您大人別記小人過,抬抬手。我這輩子做牛做馬,任您使喚,行嗎?”
“你小子說到哪裏去了?我這麼對你,絕沒有半點兒私心雜念,更不是以這事要挾你。我要挾你幹什麼?都是為公家做事。你這樣想啊,我為什麼要親自來問你,按常理,我轉給林董事長就沒我什麼事了。你想想是為什麼?還不是為了盡量減小影響?要不然,可能此時此刻上海、北京早已傳遍了。你小子真是不識好歹。就你平時的那點兒小玩鬧,就你肚子裏的那幾根花花腸子,我都門清,隻是覺得你太年輕了,不知道江湖的複雜凶險。這是個什麼樣的環境?這是江湖,是資本的江湖。這個江湖,比起真正的江湖,還要險惡萬分。你慢慢體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