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臉的第一把火,燒向了全隊,足足燒了一年多時間。
黑臉有一個顯著的性格特點——具有極強的親和力。他不象紅臉那樣整天扮著個長臉,如同一匹永遠吃不飽的餓狼一樣看誰不順眼就撲上去咬誰兩口。不足三個月,黑臉就通過他那雙賊精賊精的小眼睛把全隊每一個職工的工作、生活狀態以及簡曆、祖籍、家庭成員、個人嗜好等等了解得透透徹徹。鑽井隊的業餘文化生活相當的枯燥無聊,四班三倒之後,上班十二個小時,休息二十四個小時,加上上下班路上來回折騰,工作時間一般都在十四、十五個小時以上,這還不算搬家安裝時的沒日沒夜。下班歸來,除了吃飯睡覺後,喝酒就成為男人紮堆兒的鑽工們的唯一樂趣,酒喝大了啥也不知道了,不知天高地厚了,於是便內訌便打架。喝不倒打倒,打不倒醉倒,醉不倒也打不倒的人便自然的享有了“工人領袖”的美譽,往往是前一夜喝大了打倒了,第二天酒醒了,頭上紮個紗布滿院子問人:“我頭咋爛了?誰把老子頭打爛了?”常常成為全隊職工工餘飯後的談資笑料,幾根香煙甩過去,連句道歉的話也不用說,頃刻之間又會和那個前一夜打爛了他的腦袋的人勾肩搭背,好得能穿一條褲衩,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這種野蠻的鑽工之間的遊戲和《動物世界》裏狼群選頭狼,猴群選猴王的做法別無二致,人的動物屬性在鑽井隊這個與世隔絕的偏僻王國裏展露得淋漓盡致。黑臉上任後的第一把火就是向這種野蠻的生活方式挑戰,隻是他並沒有采取雷厲風行的暴虐極端的方法,而是潛移默化,循序漸進。直到黑臉當隊長一年多後,這樣的局麵才在他所倡導的所謂健康快樂的新生活方式的大力推動和公司“五個禁止”(禁酗酒、禁賭博、禁吸毒、禁盜竊、禁打架)的嚴厲禁令下有所好轉。
黑臉的新生活方式一言概之就是抓住一切空閑時間看書釣魚打撲克,公司裏的官方文件把這稱之為“占領職工的文化思想陣地”。
黑臉沒多少文化,撐死也就是個初中肄業生,但卻極好看書學習,尤其對古典名著《三國演義》非常熟悉,能念念有詞地大段大段背誦其中的精彩篇章,講起三國故事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常常把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意會為棋逢對手,將遇作家,振振有詞的教育我們說無論虎牢關三英戰呂布多麼精彩,我們卻永遠無法看到,所能看到的隻能是通過作家的文字講述,所以“將遇作家”要比“將遇良才”關鍵的多,沒有作家的精彩記述,哪來我們的讀書享受。不僅如此,黑臉還能把曹操、劉備、孫權、諸葛亮、司馬懿等重要領導人在某一事件中的心理活動分析得頭頭是道,有根有據,讓人歎服。他到任不久就力排眾議專門開辟半間野營房建立了18100鑽井隊的圖書室,購置了上千種各類書籍,在全隊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讀書熱。我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逐漸拋棄了跟著壞蛋師傅做壞事,下班閑得無聊喝酒打架侃大山睡懶覺等生活習慣。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踏著這個階梯是我慢慢進化成了一名愛好看書學習的好工人。
釣魚起先隻是黑臉個人的愛好,但他卻巧妙地把這種個人愛好傳染給了全隊職工,黑臉改變了以前單口井表現優秀者給予現金獎勵的方法,把獎勵現金更改為獎勵漁具。每逢生產間隙,就大張旗鼓地組織全隊職工開展釣魚比賽,使釣魚逐漸演化成了全隊職工的愛好,直到1998年黑臉高升,我才驚異的發現,漁具成了全隊職工最豐富的個人財產,幾乎人人擁有,高檔次的漁具還變成了個人身份的象征,這也就是我前麵曾經提到了,我的壞蛋師傅最終把釣魚演化成釣老百姓家裏的雞的主要原因。“有魚釣魚,無魚釣雞”曾經是我的壞蛋師傅教我的健康快樂工作的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