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放似乎沒有聽到他們在說什麼,眸子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淒涼,師揚當然能看出他表情裏包含著的痛苦,作為同樣對愛情火熱向往的女警官,她有美麗的自私情懷,見蘇慕雲的青藤掛上嫌疑的黴梢,小警花多少有些欣喜。她要給蘇慕雲抹點顏色,就此消除雷放根植於她的相思,就接過話來,坦率地說出了大家都不願意說的下文:“蘇慕雲對警方回避很多事實,這就說明,蘇慕雲不僅認識凶手威靈部,還可能知道梓夜受難的真相。”
一言擲地,滿座皆驚,雷放用複雜的眼神看了一眼師揚,抿了一下嘴唇,把要說的話咽下去,還有什麼可以說的呢?在那一時刻,他極力躲避師揚咄咄逼人的目光,將頭有意轉向窗外。
車內短暫的沉默,廖雲峰聳了一下肩膀,李毅遞給他一支煙,他接過來在嘴裏機械地銜著,嘴角微微動了一下,不知道是諷刺自己,還是覺得自己好笑。
“雷隊,這個本子裏記的是什麼?”
師揚從資料袋裏翻出幾張紙,是雷放的筆跡,就捧在手裏,悄悄地問。
“劉毅勸我將梓夜的案子寫成長篇通訊文學,或者紀實小說,不求發表,算作一個紀念吧。”
“雷隊,你真行,我能看看嗎?”
“看吧,沒有長篇大論,隻寫了關於對老漁民的印象,一位難得的好父親……”
“是啊,他和梓夜的故事,是很感動人的,可惜我們隻能猜測了。”
師揚拿起那幾頁紙,認真地讀了起來。
這是一個感人肺腑的老人與海的故事,一位神秘老人,在孤獨的大海上撐著一葉小舟,風雨兼程,往返於海島和莆河上遊的北方大學,去賣些捕撈不多的海鮮換錢,然後風餐露宿回到家裏,用血汗錢供養從醫院裏背走的梓夜,她的生命全靠這位善良老人來維持。
也許因為受到病魔侵蝕,也可能因為大海中的死裏逃生遭受驚嚇喪失了記憶,在最艱難的時候,她想不起還有個華僑父親,可以支撐她昂貴的藥費,幫助她擺脫病魔……隨著病情穩定,她恍然想起了自己還有個家,就在靖海清河別墅,所以才曆盡艱辛去尋找……可那時養父養母都已離去,別墅人去樓空。
一個多麼偉大的老漁民,那是怎樣感人的場景啊!已經生命到盡頭的美麗的梓夜,像天使一樣靜靜地坐在船艙裏,老漁翁帶著笑意滿足地開著船,看著這個大海賜予的女兒,波浪和海鷗輕點她的額頭,明媚的陽光照耀在滿倉的魚鱗上,泛著光芒。老漁民撒開一張快樂的心網,用生命看守著這份幸福……也許那一刻他看到了天堂,人世間的親情在柴油機螺旋槳中蕩漾,化作慈愛凝固在老人的臉上。
這位海的女兒已經不能正常表達內心的感激,疾病和強烈的仇恨,讓少女的大腦隨著浪潮洶湧澎湃,她的目光裏隻有一個名字,一個背影,一張在陰暗角落隱藏的麵孔,她從一個受害人逐漸變成複仇機器。於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獨自離開,複蘇的記憶開始衝擊痛苦的心扉,淒苦地流淚之後,她把複仇作為活下去的動力。
她離開海島時,用老漁民給的零花錢買了一件水晶藍裙子和紅色內衣,這是威靈部最喜歡的穿著,梓夜的計劃一點點變得清晰,她要找表姐蘇慕雲,她應該知道蘇慕雲與威靈部的關係,這是她失去記憶的大腦裏唯一鮮活的信號,根據這個信號導引,梓夜費勁辛苦來到北方大學。她跟蹤觀察蘇慕雲,甚至可能會隱藏到她辦公室,希望得到威靈部的秘密。
也許就在那個時候,她意外地發現了施源常常徘徊在蘇慕雲辦公室和宿舍外,她辨認出那個人很麵熟,雖然經過整容,卻難逃昔日戀人的火眼金睛,她開始懷疑這個人就是威靈部。
梓夜要抗爭到底,她要讓他徹底崩潰,沒有地方棲身,她就摸到防空洞入口,從此就在那裏安身。由於女生宿舍樓地下室與防空洞相連,她找到了觀察男生寢室最佳位置,每當夜晚來臨,她都會出來去衛生間,順便觀察對麵樓裏的施源,直到被狙哥發現。
情人間彼此的心有靈犀,讓她一眼就看出施源低調是偽裝,那是威靈部的變臉,任何整容術都逃不過曾經愛他至深的戀人看破骨髓的慧眼!從此,這個自以為欺騙了整個世界的人再無安寧,他自欺欺人,裝作清純,對女生宿舍廢棄廁所的那個美麗風景不屑一顧,可當他終於按捺不住齷齪的欲望,抬起胳膊舉起望遠鏡的時候……突然,一發致命子彈射中了他的靈魂,那顆子彈不是金屬製造的,而是用鮮血和道德做成,他絕望地發現,已經死亡的梓夜找上了門,現在他無處藏身,開始精神錯亂。就是這一望,威靈部打開了北方大學九點十五分的潘多拉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