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像太監悶著嗓子學雞叫。
江綰將微熱的手輕放在雙眼之上，用力搓揉著剛剛醒來的沉重眼皮，緩緩支撐著手臂，艱難地卷曲在床沿，身體帶著一絲牽扯疼痛，在精致的紗帳下笨拙地坐起了身體。
江綰緩緩站起身，觸感讓她疑惑不已。
她環顧四周，這是一室精致的宮殿，熟悉又陌生。這是……朝雲殿，她剛進宮時的住處。為何她會出現在這裏？
“呀——你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墜入耳畔，帶著柔和的笑意和驚喜。
江綰轉身，眼前的人讓她驚愕。
早在兩年前病故的蕭妃，她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然而，蕭妃的一切都如此真實，絲毫沒有夢幻的感覺。
“蕭妃娘娘，您，不是已…”言辭到嘴邊，卻無法說出。江綰隻覺得心懸在半空，怦然跳動。
蕭妃淡淡一笑，那笑容如春天的朝陽，溫暖而熠熠生輝。
“你就是太累了。”她上手給她掖掖被角。“以後可要注意身體。”
她安撫她。如春風化雨。
蕭妃娘娘親手為她端上熱粥和小菜，柔軟的蔬菜和甜香的粥氣讓她心稍稍安定了點。她用筷子撇了一口白粥，入口之間，卻仿佛品味的是蕭妃所有的關心與慰藉。
“怎麼樣，味道如何？”蕭妃微笑著問。
“您的烹飪技術 ，簡直能比肩宮中的禦廚了。”江綰讚道，每一口粥都飽含著一種溫馨的味道，心境不由得平和很多。
蕭妃輕笑，“就你嘴甜，隻是陛下他對這些都不感興趣，他更喜歡那些甜言蜜語，紅袖添香。”
“陛下他…”皇帝選擇沉浸在酒色之中。
“嗬——”蕭妃淡淡掃去了淺淺的笑意，語氣裏充滿深深的諷刺。
蕭妃一歎，便娓娓道來。她對皇帝所做的荒唐事如數家珍，從他寵縱庶子，提拔貪汙賄賂的官員，再到揮霍無度，推卸責任，甚至親自為寵妃擾亂朝政……
“這真是讓人無法置信。 ”江綰輕輕搖頭，對此隻是輕輕皺心。
蕭妃娘娘細數得過往，都是江綰不知道的。
在她那個時代，皇帝雖荒唐無度，但總歸不會縱容寵妃霍亂朝政。
她看著蕭妃娘娘的麵孔，正如看著曆史的鏡麵，那裏麵映照著所有人的歡笑與悲傷，希望與絕望。這是她從未有過的體驗，如此如生。
而她像是重獲新生。
她重生到剛進宮那年。
但又奇怪，她回到的並不是她以前的世界，而是另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裏的皇帝荒唐誤國，蕭妃娘娘雖然做飯的手藝還是如先前一樣，是一絕，但她愛埋怨，對皇帝的不滿甚至攤在表麵上，絲毫不加掩飾。
江綰就這樣注視著蕭妃娘娘。她眼眸如冷潭深處，淡定而清明，無波無驚。仿佛埋怨與抱怨皆與她無關，蘭心蕙質之姿，靜謐中映出了她不為人知的堅韌。
“皇後娘娘，老奴有急事稟報。”外頭突然傳來嚴肅的聲音。江綰一顰，清澈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思索。
太監滿節匆匆走入，略帶惶恐地對江綰跪倒稟告：“娘娘恕罪，是一個小宮女，她……她偷偷爬上了皇上的龍榻。”
“哎呀呀，真是個膽大包天的丫頭。”蕭妃娘娘笑吟吟地插話，聲音裏帶著一股俏皮，讓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