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碧落那時候總是喜歡斜倚在絳仙閣裏屋的簾邊,等坐在鏡前的春錦發現他。他曾經問她,“後來你怎麼樣了”,聰明如她,怎麼會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但她不願把那樣一段經曆與人分享,哪怕是他,不為別的,她害怕別人擔心她,因為這樣而可憐她。
就是那年,春錦9歲的時候--當然那時候她有自己的名字,隻是她不願說,大家也就都不知道--被賣入紅坊。今後的兩年,任它難挨,任它痛苦,她始終是熬過來了。
春錦經常想,是不是老天也可憐她,讓她遇到了他--確切來說是師傅。那天,她正在廚房裏洗碗,一雙枯槁的手從狗洞裏伸入,向她要吃的。紅坊的東西,春錦是不敢拿的,於是她把自己的午飯遞了過去。像是做夢,屬於她的人生改變地如吹過來的風,當那位老人站到她麵前,對著她露出慈愛笑容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因為她的午飯,她的善良,人生卻改變了,變得是苦是甜,就是到了最後她還是不清楚。
春錦自然仍有恨與怨,然而他卻用枯如朽枝的手拉著她,眼睛望著她空洞的出神,他說,“孩子,是我對不起你,別再怪你的父母,還有你已經過世的奶奶,他們……”他已經說不上話來。麵對如此行將就木的老人,思及他的恩情與期待,春錦還可以說什麼呢,她隻是趴在老人身上哭,哭得梨花帶雨。要她如何才能去恨這樣一個老人,他把畢生所學都傳給了她,包括那傳說中的苷羅草的製法。等她哭夠了,才驀然發現老人已經去了。她默默地叫了聲“師傅”。
春錦呆呆地望著林間突兀的土堆,她忽然覺得不知所措,她在想她現在是不是可以回去,在想為什麼他們不曾找過自己,在想過去的幾年該由誰來償還呢……她想不清,卻開始微笑,就好象多年前送父母離家時的微笑一樣,和他道聲再見,然後離開。她知道自己不會回來了,因為她不知道要怎樣找到一個沒有墓碑的孤墳。*****
“幽。”姚碧落衝進春錦的房間,聞言,兩人都一愣。春錦此時隻穿著單衣,不免有些尷尬。
姚碧落掩門出去,道:“萼華忽然全身發燙,洪大夫請你過去。”
門啟,碧落回頭望著眼前的人兒。春錦今天脂粉未施,粉色的錦綢穿在她身上突顯出與平時不同的氣質。就好象很久以前他抬起她下顎時的斷言一樣--清麗脫俗。那的確是很久了,先前發生的太多事情,對她抑或是他都是一種煎熬。隻是相互都不知道對方其實是感同身受的。
“做什麼這種眼神看著我,這個樣子太難看見不得人嗎?”春錦故意損他。
姚碧落蹙眉,她明知他不是這麼想的,管不了那麼多,拉起她就走。
“錦姑娘先前的擔心……唉……”洪大夫一見春錦便道,“老夫已暫時壓製了她體內的毒,不過一直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春錦看著紗帳中沉睡的女子,默默無語,交給丫鬟一顆藥,讓萼華服下。
“怎麼會這樣,不是說好了嗎?”
“我本是用以毒攻毒的方法,為了不傷及胎兒,用量就比較輕,我本是想借助落喂她的苷蘿草解毒,可不想反而助長了毒性。”
“該不是故意的吧。”姚夫人擁著喬夫人走進來,春錦看得到喬夫人的憔悴,莫名的忌妒又湧了上來,她瞧了姚夫人一眼,沒理她,喬夫人用近乎哀求的語氣道:“萼華不會出事吧。”
春錦盯著這個稱之為“母親”的人,淡淡一句:“不會,就憑著她有一個愛她的母親,她就不會有事。何況,她還有……”春錦轉而看了看姚碧落,又轉向萼華,如此恬靜,卻不知多少人為她擔憂。“洪老,銀針最多能壓住毒多久?”
“最多三四天。”
春錦想了想,道:“那顆續命丸也能延緩毒發,算起來,我們有六七天的時間去找解藥。”
“解藥?!需要什麼?那要多少人去找?”喬夫人道。
“隻要你文武雙全的女婿。”碧落聞言淺笑,早知她不會放過他,抱起黃泉劍就向外走去。
“你不帶上我嗎?”春錦探頭問道。
“你不能去。”姚夫人道。
“夫人的意思是要洪大夫一把年紀了,跟碧落上山下地地跑咯?”春錦不屑一顧地哼了聲。
“那……總之你不能去。”姚夫人轉向一直沉默的喬學士。
“碧落,和錦姑娘快去快回,做事要有分寸。”喬學士道。
春錦嘴角勾起一絲淺笑,想必喬學士的話是說給她聽的,她疑心姚碧落會如何回答。
春錦聽到姚碧落說‘嶽父大人放心’的時候莫名地生氣,她走上前,湊到姚夫人耳邊道:“放心,我不專搶別人丈夫。”要搶早搶了,恐怕這會連公公都哄開心了。春錦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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