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3)

被衣

被衣者,堯時人也。堯之師曰許由,許由之師曰齧缺,齧缺之師曰王倪,王倪之師曰被衣。齧缺問道乎被衣,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攝汝知,一汝度,神將來舍,德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言未卒,齧缺睡寐,被衣大悅,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無心而不可與謀,彼何人哉!”

王倪

王倪者,堯時賢人也,師被衣。齧缺又學於王倪,問道焉。齧缺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惡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惡乎知之。”“然則物無知邪?”曰:“吾惡乎知之。雖然,嚐試言之。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嚐試問乎汝,民濕寢則腰疾偏死,魷然乎哉?木處則惴栗恂懼,猿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處?民食芻豢,麇鹿食薦,卿且甘帶,鴟鴉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猿猵狙以為雌,麋與鹿交,魷與魚遊。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觀之,仁義之端,是非之塗,樊然淆亂,吾惡能知其辯”。齧缺曰:“子不知利害,則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風振海而不能驚,若然者,乘雲氣,騎曰月,而遊乎四海之外,死生無變於已,而況利害之端乎?”

齧缺

齧缺者,堯時人也。許由師事齧缺,堯問於由曰:“齧缺可以配天乎?吾藉王倪以要之。”許由曰:“殆哉,圾乎天下。齧缺之為人也,聰明睿知,給數以敏,其性過人,而又乃以人受天。彼審乎禁過,而不知過之所由生,與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無天。方且本身而異形,方且尊知而火馳,方且為緒使,方且為物絯,方且四顧而物應,方且應眾宜,方且與物化而未始有恒,夫何足以配天乎!”

巢父

巢父者,堯時隱人也。山居不營世利,年老以樹為巢,而寢其上,故時人號曰巢父。堯之讓許由也,由以告巢父,巢父曰:“汝何不隱汝形,藏汝光,若非吾友也!”擊其膺而下之,由悵然不自得。乃過清泠之水,洗其耳,拭其目,曰:“向聞貪言,負吾之友矣!”遂去,終身不相見。

許由

許由,字武仲,陽城槐裏人也。為人據義履方,邪席不坐,邪膳不食。後隱於沛澤之中。堯讓天下於許由,曰:“曰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屍之,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許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屍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不受而逃去。齧缺遇許由,曰:“子將奚之?”曰:“將逃堯。”曰:“奚謂邪?”曰:“夫堯知賢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賊天下也。夫唯外乎賢者知之矣!”由於是遁耕於中嶽潁水之陽,箕山之下,終身無經天下色。堯又召為九州長,由不欲聞之,洗耳於潁水濱。時其友巢父牽犢欲飲之,見由洗耳,問其故。對曰:“堯欲召我為九州長,惡聞其聲,是故洗耳。”巢父曰:“子若處高岸深穀,人道不通,誰能見子。子故浮遊,欲聞求其名譽,汙吾犢口。”牽犢上流飲之。許由沒,葬箕山之巔,亦名許由山,在陽城之南十餘裏。堯因就其墓,號曰箕山公神,以配食五嶽,世世奉祀,至今不絕也。

善卷

善卷者,古之賢人也。堯聞得道,乃北麵師之。及堯受終之後,舜又以天下讓卷。卷曰:“昔唐氏之有天下,不教而民從之,不賞而民勸之,天下均平,百姓安靜,不知怨,不知喜。今子盛為衣裳之服以眩民目,繁調五音之聲以亂民耳,丕作皇韶之樂以愚民心,天下之亂,從此始矣。吾雖為之,其何益乎!予立於宇宙之中,冬衣皮毛,夏衣絺葛,春耕種形足以勞動,秋收斂身足以休食,曰出而作,曰入而息,逍遙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為哉?悲夫!子之不知餘也。”遂不受,去,入深山,莫知其處。

子州支父

子州支父者,堯時人也。堯以天下讓許由。許由不受,又讓於子州支父。子州支父曰:“以我為天子猶之可也。雖然,我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舜又讓之,亦對之曰:“予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

壤父

壤父者,堯時人也。帝堯之世,天下太和,百姓無事。壤父年八十餘,而擊壤於道中。觀者曰:“大哉帝之德也。”壤父曰:“吾曰出而作,曰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何德於我哉!”

石戶之農

石戶之農,不知何許人也,與舜為友。舜以天下讓之石戶之農,石戶之農曰:“卷卷乎後之為人葆力之士也。”於是夫負妻戴,攜子以入於海,終身不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