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東陵前,馬蘭峪,黑吃黑(2)(3 / 3)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訓練你?”

“恐懼。”海蘭珠道,“自從溥儀遜位以後,宗室就一直處於恐懼之中,三百年的養尊處優,把這些人養大了架子,養短了眼光。等到這一切都失去以後,他們發現自己已經沒辦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於是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缺少安全感。”

許一城敏銳地注意到,她說的是溥儀,不是皇上。

海蘭珠道:“所以像我這樣的宗室之後,都被送去國外接受特別培訓,國內的八旗子弟爛到了骨頭裏,根本指望不上。”

“指望什麼?難道還想再弄出一個張勳?”許一城道。

“怎麼可能?”海蘭珠輕笑,“他們一直害怕會被打擊,會被報複,所以希望能多點自保之力罷了。”

許一城道:“如果他們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不能接受中華民國普通一民的身份,那麼發生什麼事情也是活該。”

“哎,說起來,他們對一城你如此盡力保護東陵,倒是十分滿意呢。我想就算你現在去提親,他們也會欣然應允。”海蘭珠大膽地看著他。許一城把視線轉移開:“我所作所為,與宗室無關。隻是不想助長盜墓氣焰,傷我國文化之本罷了。”

“隻是這個原因?”

許一城沒有回答,他突然站起身來,朝著一個方向對黃克武說道:“那個人,是一鳴嗎?”

黃克武視力好,他瞪大了眼睛一看,騎在馬上的果然是劉一鳴,後頭還有一個藥來,正和馬車相對奔來。他連忙揮手呼喊,很快劉一鳴撥轉馬頭,來到馬車前。那馬跑得渾身是汗,一停住腳步,四蹄一軟頓時跪倒在地,口吐白沫。

劉一鳴和藥來從馬上連滾帶爬地下來,一見許一城滿頭是血,嚇了一跳。

許一城寬慰道:“皮外傷,不妨事。王紹義已經被打散了,我們也從亂軍中逃了出來,事情已經結束了。”

劉一鳴喘著粗氣急道:“不,許叔,還沒結束!”

“嗯?”許一城一愣。海蘭珠和黃克武也湊了過來。

劉一鳴使了個眼色,藥來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個煙土筒子:“您知道這煙土是誰的嗎?是孫殿英的!”

“這我知道。他自己抽,還讓譚溫江運了一批到北京。”許一城回答道。

“那您知不知道,他不光隻是販賣煙土,還自己生產煙土。這鷹牌,根本就是孫殿英的牌子!”藥來道,“這牌子本來叫作殿鷹牌,後來才改的名字!”

藥來畢竟在煙土圈裏混過,稍一打聽,就知道這些事了。許一城聽到這裏,倒吸一口涼氣。生產煙土和販賣煙土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煙土生產成本極為低廉,其耗費主要是在運輸上,如果一個人既掌握了生產,又有軍隊可以販賣,那麼利潤將極其巨大。沒想到孫殿英手裏還掌握著這麼一個聚寶盆,難怪可以左右逢迎,屹立不倒。

藥來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您還記得我最後一次抽的那玩意兒‘一顆金丹’吧?”

許一城點點頭。

藥來道:“日本人在大連的工廠,一直在向華北傾銷‘一顆金丹’。‘一顆金丹’的價格,快和鷹牌平齊了。那玩意兒比鷹牌好抽,價格還差不多……”劉一鳴接口道:“而且主持此事的,正是和支那風土考察團有千絲萬縷關係的芹澤株式會社。”

聽到這裏,許一城臉色一下子變了。他已經聽出來劉一鳴話中的含義。“一顆金丹”的傾銷,會把鷹牌從市場上徹底排擠出去。鷹牌一失,孫殿英手裏最重要的財源就枯竭了。

他在馬伸橋的時候,已經覺察到,孫殿英的軍隊已經缺餉半年,快要嘩變了,要不然他也不會去襲擊李德標。孫殿英已經窮到要直接運煙土去北京城裏去打通關節,可見手中壓貨太多,滯銷無法變現。

而這些煙土,在北京居然很難出手,隻能堆積在辦事處院子裏——說明市場環境變得十分惡劣。

可以說,孫殿英被日本人的這一手傾銷策略打得窮途末路。

在許一城原來的推理中,一直缺失重要一環,找不出支那風土考察團對東陵下手的辦法。這不是幾個教授能辦到的,非得是大批人馬才行。許一城本來猜測他們或許會借助王紹義的力量,從現在看來,這個人選應該是孫殿英。

芹澤商社以煙土為武器,斷絕孫殿英的財源,然後支那風土考察團再找上門來合作,給這頭快餓瘋了的惡狼一個希望。看來堺大輔那幾次拜訪孫殿英,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難怪孫殿英一臉不爽,卻不敢下重手把他攆走。

許一城想到這裏,麵色鐵青。如果劉一鳴這個推測是對的,那現在的情勢,可真是危如累卵了。孫殿英搞定了王紹義後,很有可能會被堺大輔攛掇著去挖東陵。

這才真是豺狼剛去,餓虎又來。

“沒事,我們還有機會。我讓付貴去救薑石匠了。沒有他指引,孫殿英一時半會兒根本找不到墓道的門。現在蔣介石和其他高級官員就在北京視察,他不敢耽擱太久鬧出大動靜……”

“那我們該怎麼辦?”劉一鳴緊張地問。

許一城拍了拍劉一鳴的肩膀,抬頭望天,那兩道剛才在生死之間都不曾顫動的雙眉,此時終於擰在了一起。

“維禮已為此犧牲自己性命,接下來,就看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