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瘋狂的代價》中,他們著意要拍好一場雨景戲。
拍自然雨景,肯定不合心意,可見度差,沒那麼個氛圍。人工雨景,拍起來將是很費事的。銀幕上的畫麵,畢竟不是生活的本來麵目的照搬,人工的刻意創造會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
頭一次,景地在市政府門口,消防部門配合不好,拍糟了。而後將景地換至一條僻靜的街道,搞了人工降雨車。但車子一顛,雨就下得變了形,下得很假了。既是假的,還要弄假成真,又隻好用高壓水槍,還得不時搖晃水槍,將雨下得均勻一些。
王安慶便成了下雨大師,操著水槍持續地機械地搖晃著。弄得一身雨,一身汗,拍完後兩個膀子都抬不起來了。
導演的用意,是青青和老趙這兩代人之間的唯一的一次溝通,非得有很有味的雨景氛圍去渲染不可。
一代人被認為沒用了。
一代人雖青春勃發卻也活得非常不正常。
兩代人之間的理解,是不可輕視的。再說,他們想使這一節戲有一些實驗性質。“你們家有誰要看病的話,我給你們走後門!”青青在雨裏喊叫著。這裏的“走後門”,可能變得很美。不是嗎?
塔樓是選得很滿意的一個景地。也巧,塔樓下緊連著的本來就是一個修車行。但搏鬥的戲在那麼高的塔樓上去演,稍一有閃失就會出事。畢了,仍在底處搭了一個塔樓的景,接起來,一點也看不出真偽。
再就是青青書屋。原是一個叉路口的極好的去處,又搭了景,屋子構圖挺別致。
當時,是美工竇國樣還是助理楊大矛提議,是否可以在書屋上安裝百葉窗好一些?周曉文想了想,俗氣,又怕讓人說有意搞現代味兒。因為他本來就認為中國沒有什麼現代派。
但又覺得百葉窗也不妨一試。果然,它有多角度,可以放大或縮小屋內屋外相聯係的空間。
屋裏屋外顯然是兩種文化。屋內是莎士比亞、郭沫若,屋外是荒淫競技場和凶殺。精英文化與通俗文化,透過百葉窗在對看,也在悄悄交流著彼此之間的關聯。
青青書屋的主人李長偉,是具有雙重性格的一個人物。他小小老百姓一個,又叫嚷當什麼政協委員人大代表。他既出售莎士比亞郭沫若,也推銷餅居荒淫凶殺案,徘徊於兩種文化之間。他同工商局的女人窮嘴巴舌,從外屋走進裏屋又對蘭蘭說不要看《私生女》的書。他很雅很俗很現代又很正經,謀生糊口也必要,也希望社會往好處走。
文化是什麼?西方文化的滲入,半封建半殖民地文化的滯留,簡直是大雜燴。在李長偉眼裏,既可以津津樂道於此又厭煩得不可解脫。
他有時理解人,對愛摯著;也油頭滑腦。說是五毒俱全,但在青青抱住他的一瞬間又顯得六神無主。
正是對那扇百葉窗的背景構物,使青青與李長偉親昵的一場戲顯得出手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