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雷諾的夏天》
正午的陽光像萬千根銀針無遮無攔地刺在雷諾裸露的肌膚上,雷諾並不覺得痛,他趿拉著一雙舊拖鞋走在炙熱的巷道裏。村莊很靜,偌大的村莊像一座空城,隻有雷諾“吧嗒、吧嗒”的腳步聲在巷道裏寂寞地空響著。
雷諾穿行在西莊的巷道裏,母親的斥責聲像穿堂風在他耳邊呼嘯著:“你整天就知道看那些無用的課外書,那些書能當衣穿還是能當飯吃?它能幫助你考上大學,找到一份好工作,賺更多更多的錢嗎?”
雷諾梗著脖子,不言不語。
母親的怒氣更大了:“你是啞了還是聾了?你一天到晚悶坐著,和你爹一個熊樣,都是悶葫蘆!你看東莊的李小秋,人家的嘴巴甜得像抹了蜜,鬼精鬼精的。小秋這次考試進了前3名,你卻排在20名以後,都是那些無聊的書害了你!”
雷諾已經厭煩了母親每天無休無止的嘮叨,母親隻要看見雷諾不是在學習,她的嘴巴就會像機關槍一樣對準雷諾掃射一番,雷諾的那顆心已經被母親打得千瘡百孔,他在母親的嘮叨聲中狠狠地摔上房門,大步走出了堂屋。
雷諾穿過西莊的巷道來到東莊,東莊的盡頭是一片楊樹林。穿過楊樹林,一汪湛藍的湖水呈現在眼前,湖麵上幾隻鴨子悠閑地鳧著水,在湖邊的淺水區裏,一個小男孩正坐在一個廢舊內胎上,他的一雙小手像劃船用的槳,左右擺動著,男孩的力氣太小,他身下的那隻“小船”隻能在水麵上轉著圈圈。
小男孩笨拙地劃水時,雷諾的腦海裏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突然冒出的念頭像漂浮在水麵的浮標,怎麼按也按不下去。
雷諾在怪念頭的驅使下幽靈般遊到男孩的身邊,他問小男孩:“小弟弟,你想吃西瓜嗎?”小男孩的眼裏閃過一道亮光,他說:“想吃,但我沒有錢買。”雷諾說:“不用花錢買,我們去對麵的瓜地摘,看瓜的叔叔回家吃飯了。”喜悅在小男孩臉上閃了一下消失了,他皺著眉頭問:“湖麵太寬,我遊不過去呀!”雷諾說:“沒事,你坐在‘小船’上,我推你過去。”
雷諾推著小“船”晃晃悠悠地駛向湖心,湖麵四周靜靜的,空無一人,就連那幾隻小鴨子也不見了。
正午的陽光炙烤著雷諾的臉,汗水從他的額頭上一溜兒一溜兒地朝下淌,他抬頭看看天,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他低頭看看小男孩,小男孩正樂嗬嗬地看著他傻笑。雷諾的心在那一瞬間裏動了一下,他在心裏問自己: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湖心到了,四下裏一片寂靜。雷諾見時機已成熟,他對小男孩說了一句:“不好了,我的腿抽筋了。”雷諾在水裏掙紮了幾下,他的一隻腳踹翻了小“船”,小男孩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就一頭栽進了水中。雷諾對著岸邊大聲呼喊著:“快來人呀,有人掉進水裏去了!”喊過幾聲,雷諾迅速潛入水中營救小男孩,當他抓住小男孩的一條胳膊時,小男孩像藤一樣纏住了他,怎麼也甩不掉。雷諾用盡力氣探出水麵喊了一聲“救命”,更過的水灌進他的口中,他在最後關頭把小男孩送上了小“船”,而他自己卻再也無力上浮……
雷諾後來才得知是看瓜的叔叔把他從水中救了出來。看瓜的叔叔在午睡時被小男孩尖利的哭叫聲驚醒了,他一骨碌爬起來,衣服也沒脫就跳進了湖中。
雷諾的母親跌跌撞撞地跑到湖邊時,雷諾正吐盡了腹中的湖水虛弱地躺在一棵大楊樹下,驚魂未定的母親抱著雷諾放聲大哭。
整個暑假裏,雷諾再也沒有去湖邊,他經常在半夜裏驚醒,醒來後的雷諾在黑暗中盯著房頂,心裏充滿了驚悸和後怕。
那個炎熱的午後,雷諾曾經幻想著他的舍身救人的事跡將傳遍村莊,傳遍學校,他的名字和事跡在村人和同學們的口中傳誦著,他將再也不用聽母親的嘮叨和埋怨了,再也不用在老師和優生的麵前抬不起頭了……可是,雷諾怎麼也想不到,最後的最後,竟然是自己成了落水者!
過完暑假,去上學那天,雷諾在村口遇見了小男孩。當小男孩走向雷諾的時候,雷諾竟然轉過身子跑遠了,他跑得很快,像背後有人在追趕著他。
12、《李米的大學》
工地上停電,上百號讓水泥沙漿漚得泥猴似的民工們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民工們像鬼攆似的洗了把臉,呼啦一下都散了,隻有李米精心梳洗了一番,一個人朝水城大學走去。
自從去年來到水城打工,李米一直想去水城大學看看,順便去看望一年前來這裏上大學的弟弟,今天終於逮住了個機會。
李米在水城大學校門口被門衛攔住了,精瘦的門衛不讓他進去,門衛打電話讓李米的弟弟來接他。電話打到弟弟的宿舍,弟弟不在,一個小時前出去了。
沒找到弟弟,李米隻好在外麵等。他在校外的超市裏買了一瓶礦泉水,坐在門前的台階上大口喝著,一瓶水未喝完,有人喊他:“比賽快開始了,你怎麼還有閑心思在這裏喝水?”
人隨一陣香風飄到李米的跟前,李米打量著眼前的美女:身材修長,穿一身運動短裝,健美圓滾的腿部裸露在外麵,渾身洋溢著陽光和健康。
美女拉著的李米的胳膊急急火火地走,她著急的樣子像去救火。
穿過教學樓和宿舍樓,來到一座寬闊的操場,主席台上掛著一條巨大橫幅:熱烈祝賀水城大學春季運動會勝利召開!
美女拉著李米的胳膊來到跑道上,她用命令式的口氣對他說:“快點兒把褲子脫下來!”
李米急忙夾住腿,雙手護住了褲子,他說:“你要幹什麼?”
美女撲哧一聲笑了:“快點兒呀,百米賽跑就要開始了,大家都在等著你呢。”
李米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讓他來跑步,他心裏想,算你找對了人,我上中學的時候得過百米短跑冠軍呢!
起跑線上站著幾位穿運動短裝的高大男生,他們伸胳膊拉腿,驢一樣蹦跳著,隻有李米一個人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李米回頭看美女,美女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目光裏有鼓勵有期待,還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東西在裏麵。李米正在胡思亂想著,裁判突然喊了一聲:“各就各位——預備——”
“砰——”發令槍響了,那根繃緊的弦把他像利箭一樣射了出去。耳邊風聲呼呼,腦海裏是美女顧盼生姿的眼神,李米感覺身體裏鼓足了氣體,那股氣吹著他向前、向前、再向前……
李米在掌聲和歡呼聲中第一個跑到了終點,在他的身後,幾個高大的男生漸次跑向終點。
那段短短的路程幾乎耗盡李米了所有的力氣,他像一隻被抽去了筋骨的牛,邁著無力的步子茫然地沿著跑道走著。
那天晚上,李米被人簇擁著進了水城大學附近的一家酒店。為了慶祝係裏在秋季運動會上取得的前無僅有的好名次,係主任特意在酒店裏設宴慶祝。
一杯杯的美酒,身邊的佳人,李米深深地醉了。在人聲鼎沸、酒意喧騰的氣氛中他說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大學好啊,大學好,大學總比打工好!”也許是李米的聲音太小了,沒有人在意他的話。在這滿屋子的歡騰中,又有誰願意聽這樣一句無味無趣的話?
酒意衝撞著李米的腦門,他跌跌撞撞地衝進衛生間。一陣翻江倒海、一番洶湧波濤後,李米清醒了過來。他看見了鏡子裏的那個從沂蒙山區出發,坐驢車、坐汽車、坐火車,輾轉來到這座城市的民工李米,此刻的李米在幹淨得可以住人的衛生間裏看清了自己……
外麵傳來喊叫聲,李米拉開衛生間的一條門縫,在李米前方的100米處,一個氣喘籲籲、滿頭大汗的男生抱著一大束鮮豔欲滴的紅玫瑰對美女說:“生日快樂!”美女燦爛如花的笑容和滴血般的紅玫瑰刺疼了李米的雙眼,那個男生不是別人,他是李米的孿生弟弟——李利。
一年前,李米和弟弟李利接到水城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某個夜晚,愁眉不展的父親對李米說:“爹就是砸鍋賣鐵也無法讓你們兩個都上完大學,讓你弟弟去上吧,他天生是個讀書的料!”
兩天前,弟弟李利滿頭大汗地來到李米打工的地方,他著急地對李米說:“哥,先給我300元錢,我要急用。”李米說:“上周剛給了你200元,怎麼又來要?”李利結結巴巴地說:“我女朋友大後天過生日,我想買一份禮物送給她。”
李米悄悄地從衛生間裏溜出來,出了酒店大門他瘋狂地跑起來,他感覺自己像長了翅膀的飛鳥。後來,李米一屁股坐在了幹硬的柏油路上,在這亮如白晝的城市夜晚裏,想起他短得隻有幾個小時的夢幻般經曆,他的淚再一次滾落下來。
13、《你的眼睛看著我》
那年他剛20歲,在一個偏遠的小鎮土地所工作,他很早就失去了父母,隻有哥和姐。他矮小、瘦弱,自尊而又自閉。在學校裏他從不和女生說話,參加工作後,見到年輕的女人仍然會臉紅,愈是如此,他的內心裏就愈是渴望女人,這種渴望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日趨強烈。
是一個夏日的正午,他從政府食堂吃過午飯朝單位裏走,他的前麵走著一個女人,確切地說是一個女警,女警從對麵的派出所裏出來,向土地所走去。
女警穿著標準的警服,皮帶勒著纖細的腰,短裙裹住高翹的臀,露在外麵的小腿飽滿有力,她有節奏地甩著胳膊,快速走進土地所的女廁。他的心突然間狂跳了起來,臉上像著了火一樣炙熱,隻是一閃念的工夫,他緊走幾步進了男廁。
他蹲在男廁裏側耳凝聽著女廁裏傳來酣暢、清脆、悅耳的水聲,他看不見。地麵上有兩塊散磚,他把磚疊放在便池台上,強烈的偷窺欲望衝昏了他的頭腦,他毫不猶豫地跳上便池台,探頭朝女廁裏偷窺,他剛探出頭,就聽見女警的一聲尖叫:“抓流氓啊!”
派出所與土地所隻有一街之隔,民警聽到喊叫聲火速趕來,他沒來得及逃跑就被捉住了。女警臉色緋紅地從他眼前走過,她的眼裏有一絲慍怒,一點兒痛惜,還有一點兒關心,像是姐姐的眼睛。
他被帶到了派出所,隨後又被帶到縣裏。從看守所出來那天,管教遞給他一封信,信封上未著一字,拆開封口,裏麵是一張白紙,紙上畫著一雙黑眼睛,那是一雙複雜的眼睛,像管教、父母、兄弟姐妹的眼睛……
他因此失去了工作,幾天後,他踏上南下的列車,去了深圳。
在深圳打工的日子裏,他和一個女工相愛了,他把那段經曆深深地埋藏起來,那是他的一個傷疤,輕輕地觸動就會流出鮮血。
他愛的很苦。女工的那雙深情、純潔的大眼睛總讓他聯想到白紙上的那雙黑眼睛,它仿佛穿越了時空的距離出現在他麵前,讓他深深地自責和負疚。
在深圳打工的日子裏,他做最苦、最累的活,肉體上的苦和累是看得見的,那些看不見的傷痛已經烙印在他的心上。遠離故土的夜晚,他經常從夢中驚醒,他疲憊不堪、傷痕累累,他決定回到家鄉。
他回到小縣城裏當了一名黃包車夫,熟悉的鄉音,久違的鄉情讓他的心一下子活泛起來。偶爾,他還會在夜裏夢見那雙黑眼睛,那是一雙責問和關心並存的眼睛,那是一雙混合了嚴師和慈母的眼睛……
一天上午,他騎車經過公安局門前,看見公告欄裏貼著一張招聘協警員的通知,他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
去報名那天,他看見了多年前的那個女警。女警已經發福了,頭發也剪短了,風采卻不減當年。女警盯著他看了好幾眼,似乎有點兒不相信是他。他慌亂地跑下樓,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了,他仍能感覺到她的眼睛在背後罩著他。
他回到租住的小屋時看見地上有幾本書,是他考協警員用的學習書籍。那天晚上,他意外地收到了女工發來的短信:你還好嗎?那一刻,他的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他知道,他還是愛她的。
在那幾本書的幫助和自己的努力下,他被錄用了,失散多年的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臉上。
是一個陽光炙熱的上午,他穿戴一新去公安局報道,臨出門前,他突然想到要給女工發一個問候短信:我很好,你好嗎?
他走進公安局大門的時候看見前麵走著一個女人,確切地說是一個女警。女警勒著皮帶,短裙裹住高翹的臀,她的小腿飽滿有力,兩隻胳膊有節奏地甩動著,最後消失在樓道裏。他一時有些發愣、發慌,兩條腿也像灌了鉛,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那雙黑眼睛一下子又跳了出來,它定定地盯著他:怎麼了,想打退堂鼓嗎?
他發軟的腿再次邁了出去,拐進樓道,上了二樓,走向一間辦公室,他意外地看見女警就坐在裏麵。女警朝他笑了笑,那笑讓他緊張的心稍微鬆弛了一點,他說:“我是來報到的。”他又說:“謝謝你的書。”
女警微笑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她張開的嘴巴裏流瀉出動聽的音符,她說:“歡迎你!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同事了。”
這一刻,仿佛世界上所有的花兒都開放了,他抬起頭勇敢地迎著她的目光,他發現,那張白紙上的黑眼睛竟然穿越遙遠的時空隧道在她的眼睛裏放射出灼灼光彩!
14、《血乳》
無盡的黑暗,冰涼、堅硬的廢墟,孤獨、無助、驚恐的他號啕大哭,他的嗓子哭啞了,嘴唇幹裂,餓。
突然,他的唇觸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熱熱的、暖暖的,像媽媽的乳房。他努力地探著身子,幹裂的嘴唇一口叼住小小的乳頭,用力吮吸著,濃濃的、腥腥鹹鹹的,不像媽媽的乳汁。媽媽的乳汁是香的、甜的,而且,媽媽的乳汁泉水般源源不斷,他吮吸的乳汁卻是一滴一滴的。
他吐出乳頭,嘶啞著嗓子哭。哭累了,他睡了。
他餓醒了。他的唇又觸到了乳頭,一口叼住,依舊是腥腥鹹鹹的,他太餓了,顧不了那麼多,用盡全力吮吸著。他口中的乳頭觸電般地跳了一下,他聽到媽媽在虛弱地呻吟,媽媽好像很疼,扭動著身子,呻吟聲忽長忽短。媽媽扭動的時候,乳頭從他的口中脫落,媽媽似乎在竭力把身子靠近他,當他再次叼著乳頭用力吮吸的時候,他聽見媽媽那長長短短的呻吟聲又開始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又醒了,媽媽停止了呻吟。他在黑暗中摸索,尋找著媽媽的乳頭,當他叼到媽媽乳頭的時候,他感覺乳汁比原來多了,像細細的泉水,源源流入他的口中。他大口喝著,口中的乳頭跳了一下,媽媽的呻吟聲低低地傳來,他停止了吮吸。他一定是把媽媽吸疼了,媽媽的身體卻靠得更緊了,媽媽真好,那麼痛,還靠過來讓他吮吸,他含著媽媽的乳頭幸福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