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疑雲重重(1 / 3)

轉瞬間兩道人影落在外麵天井,輕功身法都甚是高明。他們向黑黝黝的屋內望了一望,左邊的人低低道:“這座屋又深又黑,鬼氣森森的,想來不會有人。”

右邊的人道:“越是這樣,就越發要查看明白,不可輕忽。”

左邊的人說道:“我取出火折照照看,這座堂屋似乎沒有別的門窗,甚是可怪……”

他們心中認為沒有人,相繼踏入門內,其中一個掏出火折,正要點燃,鬥然間四方八麵風聲颯然,勁力四射。這兩人暴喝連聲,揮動手中大刀抵擋。可是三招不到,都跌倒地上,動也不動。

第一人突然低低道:“他們的喝聲,勢必驚動後援之人。”

第二人道:“咱們留下還是走開?”

第四人道:“黑獄遊魂豈能見得天光人麵?走吧!”

他們閃入黑暗角落中,接著響起一陣吱吱的鼠叫聲。裴淳訝異忖道:“此地鼠子如此大膽,倒是罕見之事!”

片刻間鼠聲寂然,他側耳細聽,也不聞那三個人呼吸之聲。正在疑惑之際,天井落下三條人影。都是勁裝疾服,手提大刀。這兩個勁裝大漢衝入屋內,打亮火折,此時照見地上的兩具屍體和裴淳,此外別無人跡。

他們驚奇地打量裴淳,其中一個濃發虯髯,鼻高目陷的錦衣大漢揮刀指一指屋角,另一個漢子迅快過去,點燃了屋角一張高腳幾上的蠟燭。燭光照耀之下、裴淳恍然大悟,心想原來黑獄遊魂們是從那邊角落的厚重木門遁走,剛才吱吱的鼠聲是掩飾木門開閉聲音而弄出來的。

他見了那錦衣大漢的相貌便不禁記起飛天夜叉博勒,暗忖這大漢不知是色目人抑是蒙古武士?

他們瞧出裴淳沒有動手之意,神態間消失了緊張的神色。錦衣大漢揮揮手,另外兩名勁裝大漢分頭行動,一個從門口出去繞到屋後,另一個奔到角落那道屋門之前,用手搖撼。

木門紋風不動,這個大漢便拿大刀斫劈,片刻間已把木門劈開,裴淳無意中見到他的出手法和刀上勁道,巧妙而雄渾,一望而知身法不俗。

那錦衣大漢道:“你就是最近名震武林的裴淳是不是?”

裴淳心中冷笑道:“我從今以後不使武功,武林二字將與我毫不發生關係了。”當下點點頭,承認自己是裴淳。

錦衣大漢道:“我是普奇,世襲萬戶之職,但並不是駐防金陵的將官……”

裴淳隻點點頭,心想這蒙古軍官倒也爽直,元朝時設諸路萬戶府,管領軍隊,萬戶府分上、中、下三等,上府管兵七千,中府五千,下府三千,每府置有達嚕噶齊,萬戶、副萬戶等官,皆為世襲。

普奇用大刀指一指地上兩具屍體,說道:“他們都是跟我辦事的人,你為何見麵就殺死他們?”

裴淳道:“我沒有殺死他們。”

普奇道:“他們的武功都很不錯,除非像你這種高手,很難在一照麵間便被人殺死,不是你是誰?”

裴淳道:“是另外的幾個人。”

普奇道:“他們是誰!”他嘴角微微含著冷笑,分明不相信他的話。

裴淳道:“我也不知道,連麵也瞧不真……”

普奇道:“就算是別人殺的,然則你到此地有何貴幹?”

裴淳道:“是他們叫我來的。!”

普奇道:“他們?你既然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一叫你就來了,天下有這等道理?再說,你此來金陵,想必是為了窮家幫之事,但你不去見淳於靖,助他脫難,反而來赴不相識之人的約,這話講得通麼?”

裴淳大吃一驚,已不暇分說,急急問道:“我淳於兄長有難?他發生什麼事?”

普奇正要答話,破門入搜的勁裝大漢已經出來,說道:“大哥,裏麵隻有四具棺木,房間很大,密不通風,別無出路。”

普奇道:“讓我親自瞧瞧,老三你過來,這一位是裴淳兄!”他轉向裴淳介紹道:“這是我們五兄弟中的三弟完顏楚。”

這完顏楚身體結實,雙肩甚闊,膚色黧黑。他環眼一瞪,道:“這小子殺死咱們的人,我不理他!”

普奇道:“他說不是他殺的,或者是真話,這事慢慢再調查明白。”說時,過去取起蠟燭,向木門走去。

裴淳為了要知道窮家幫幫主淳於靖遭難之事,便不乘機走開,跟入屋內,隻見這房間空蕩蕩的,右首牆下一排放著四具厚重棺木,每一具底下都用兩列磚頭架高,離地兩尺左右。

他心想那四名黑獄遊魂一定躲在棺木中無疑,卻見普奇在房中轉了一匝,持燭照過每一具棺木,便道:“走吧!”

裴淳忍不住說道:“你們不打開棺蓋瞧瞧,或者裏麵藏得有人!”

完顏楚道:“對,我一刀就可劈開一具!”

普奇微微一笑,道:“你們瞧見沒有,這房中到處是蛛網灰塵,分明久無人居。”

裴淳道:“但人家在棺中隻躲避一時,與此房有沒有人居住毫不相關!”

完顏楚道:“是啊!”

普奇道:“此房固然如此,這四具棺木上下四周都布滿了灰塵,若是有人碰觸過棺蓋,定會留下痕跡!”

裴淳怔一下,道:“這話很是!”

完顏楚上去伸手一摸,棺蓋上便留下一道痕跡,此時普奇已當先出去,房中一片黑喑,完顏楚突然怒罵道:“你幹什麼!”大刀揮霍有聲,風力勁疾,顯出功力深厚精湛。

裴淳道:“沒幹什麼!”

話聲未歇,刀風勁疾襲到,裴淳雖然不想使用武功,可是並非願意束手受死,當即一招“鵬翼摩天”,掌勢橫掃出去,蕩開大刀劈到之勢,左手駢指點去,指力破空射去,迫得完顏楚倒縱到門口。

他謹記著剛才指力殺人之事,所以這一指使出七種指法中的“洞微”法門,食中二指雖是駢攏點去,可是兩隻指尖上的力道有奇有正,有剛有柔,這一路指法,最是精微奧妙,難學難精,而練成之後也沒有很大的威力,裴淳時時因此感到奇怪,不明白李師叔的“天機指”

為何俱備此一法門。

完顏楚大喝道:“大哥,這廝指力好生了得!”

普奇在外麵應道:“那是李星橋的天機指,舉世無雙,自然十分了得,你們都出來,我有話說。”

裴淳跟著完顏楚後影出去,隻見到後麵搜查的另一個勁裝大漢正好跨入,此人短小精悍,雙眉濃黑像兩把刀一般斜斜豎起,殺氣騰騰,他道:“大哥,後麵沒有人蹤,二哥把守住後路,他說不見有人出來。”

普奇頷首道:“這座古舊大屋,想必另有暗路可走,老五我給你們引見一下,這一位就是裴淳了,他的天罡九式和天機指甚是厲害,這一個是我的五弟,姓阮名興,乃是安南國人,他的水上功夫十分精妙,在中原還未曾逢到對手。”

裴淳拱拱手,心想這萬戶長普奇的結盟兄弟,現在見了兩個,都不是漢人,其餘的兩個想必也是異族之人,不過,他們彼此間都用漢語交談,卻是可怪之事。

阮興說道:“小弟隻聞得中原二老,以天罡九式和天機指獨步中原,自己卻未見過。今晚倒要親自試一試!”大刀一抖,寒光四射,舉步向裴淳迫去。

裴淳搖手道:“在下實是不願動手……”

阮興道:“這可由不得你了,除非你情願死在我刀下!”此人言詞鋒利,口舌便給。

裴淳無可奈何,道:“阮兄何必苦苦相迫?”

阮舉道:“誰叫你在武林中出了名?”大刀起處,挾著勁銳風力,斜斜劈去。

裴淳已來不及取出七寶誅心劍,這時見他內力沉雄,招數奇特,前所未有,不敢怠慢,一招“蘭艾同畦”,雙掌齊出,勢式力道相反相成。

阮興刀招一變,人如靈蛇般滑繞過去,颼的一刀反削對方背脅,裴淳身軀微旋,仍然是用“蘭艾同畦”這一式,但雙手勢式力道都調換過來,隻見他左掌一沉,按在刀身之上,右掌閃電般向他手臂斫去,這一式變化奇奧,而且時間勁力都使得恰到好處。阮興的大刀已經不能向外送去,但若是撤刀閃退,則撤刀之時須得運勁用力才奪得回來,時間便阻滯了一線,勢必被他一掌劈中。

可是阮興若是棄刀而逃,麵子上又太無光采。完顏楚大喝道:“老五小心!”揮刀騰身撲去援救,隻見阮興咬牙抽刀,竟然拚著被對方掌勢斫在臂上,但他抽刀之時,已經翻轉大刀,刀鋒向上,裴淳若是鬆手,他就改為推送之勢,搠人裴淳肋下要害,若不鬆手,掌心勢必被刀鋒剖破,也是傷筋動骨的傷勢。

另一方麵完顏楚也揮刀撲到,裴淳在這瞬息萬變的凶險局勢之下,奇兵突出,右掌本是向前斫去,此時暮地改作拍下之勢,“啪”一聲拍在左手的手掌背上。

阮興抽刀之力尚未用上,但覺手腕一麻,五指鬆處,大刀嗆啷啷掉在地上,不由得麵色大變,裴淳此時一指從肋下向後麵戳去,“嗤”的一聲響處,迫退了完顏楚。

普奇喝道:“老五別說話,撿起大刀再拚!”阮興彎腰拾起大刀,再度出手。那完顏楚乍退又進,刀招淩厲進擊。逑兩人分兩側夾攻,招式手法都甚是怪異,把裴淳迫得手忙腳亂。

萬戶長普奇朗朗笑道:“好身手!好身手……”大刀插回背上,空手進擊,他的拳路倒沒有什麼出奇之處,隻是拳力甚重而已,可是腳法卻有點特別,一味欺身迫近,大有貼身肉搏之意。

裴淳隻畏懼兩把寒氣侵膚的大刀,對於普奇的雙手不大理會。他施出“天罡九式”,嚴密封斫大刀攻勢,局麵漸見穩定,鬥然間被普奇迫到身邊,見他雙臂作出摟抱之勢,這才吃了一驚,迅快忖道:“若是被他抱住,怎生閃躲大刀?”趕緊縮回攻出的左掌,趁勢曲肘疾撞。

普奇身子一側,肩頭順勢聳頂,“蓬”的一聲,頂中裴淳小腹,把裴淳撞退四五步,他乘勢撲追,一隻手已抓住裴淳胸口衣服,裴淳右手急急翻起,勾住他的臂彎,正要施展擒拿手法破解,誰知普奇身子向前一衝,底下勾住他的腳跟。

裴淳邁不開腳步,被他這一衝,衝得立足不牢,一跤向後仰跌,普奇身軀彎曲如蝦,壓在他身上,利用頭顱、雙肩、雙臂和雙腿分別頂住裴淳四肢,因此,他再也無法發力使勁。

裴淳的下巴也被普奇聽頭頂得向上掀起,全身沒有一處發得出氣力,跟著完顏楚、阮興兩人趕到旁邊,其中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抵住他的麵部,另一把抵住他的頸子,裴淳隻好息了反抗之心,再不動彈。

阮興咬牙道:“大哥,讓我殺死這廝!”

完顏楚道:“對!這廝武功奇高,此時一刀殺死的好!但老五別出手,等大哥決定!”

普奇說了一句裴淳聽不懂的話,阮興突然一腳踢在裴淳麵上,裴淳但覺像是挨了一記鐵錘,痛得吡牙裂嘴,普奇放開他跳起身,此時兩柄大刀分別抵住裴淳上下兩處要害,所以他隻好僵臥不動,普奇撣拍身上灰塵,一麵說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裴淳,今晚落在我們手中!哈!哈!”

他仰天笑了兩聲,又道:“老實說,當今之世,已經沒有幾個人,值得我們三兄弟合力出手的了!因此之故,我要在你額上烙下一個記號……”

阮興接口道:“小裴,你怕不怕?記號一烙上了,終身磨洗不掉!”

裴淳道:“當然害怕,但怕又有什麼用?”

阮興道:“害怕就行啦!隻要你答應加盟結拜為兄弟,那樣自然不會在你額頭上烙記號。”

裴淳道:“不行!”

阮興怒道:“為什麼?”

裴淳道:“天下間隻有意氣相投才結盟換帖,那有強迫之理?”

阮興怔了一下,道:“若是你答應了,大哥還可指點你如何救援窮家幫幫主,我們都可以幫你出力!”

裴淳聽這話,不禁沉吟起來。過了一會,才道:“我在威迫利誘之下順從了你們的話,將來別人對我施以威迫利誘的手段,我也會出賣你們!”

普奇道:“有道理!老三、老五放他起身!”完顏楚首先收刀退開,阮興哼哈了一聲,才收回大刀。

裴淳一躍而起,心中掠過剛才動手的情形,忖道:“我當時若在普奇貼近我身體之際,施展天機指法,便不會被他製住,可是這一指定必取他性命,莫說普奇為人性情爽直豪放,便是凶橫可惡之輩,我也不能出此殺手。”

想到這一點,登時又聯想起先前被黑獄遊魂他們四人擊倒之事,敢情也是沒有發揮“天罡九式”和“天機指”的煞手毒著,才會落敗。

他搖頭,想道:“我為何不能狠下心腸?殺死一個人就如此難過痛苦,唉!我這一輩子隻怕終不能躋身一流高手行列了……”普奇他們見他歎氣,都覺得很是奇怪。

普奇道:“裴兄不須難過,你今日雖是被我等製服,但我們這邊是三人合力,傳出去毫無光采可言,所以我們決計不會向外人提及。”

阮興道:“大哥別忘了他殺死咱們手下弟兄之仇,他既不肯與我們結盟,便還是敵人!”

完顏楚為人魯直得多,一切唯普奇馬首是膽,並不開腔。

裴淳道:“那兩位不是在下殺死的,信不信隻好由得你們了,普奇兄若肯賜告我淳於大哥遭難之事,感激不盡!”

普奇爽快地道:“這有何不可?淳於靖目下不但有殺身之厄,連幫主之位也怕保存不住!”

裴淳驚道:“是幫中之人叛變於他?”腦海中浮起窮家幫諸人的忠義慷慨,覺得此事難以置信。

普奇道:“不錯,據我所知……”

剛剛說這一句,裴淳使用手勢阻止他說話,插口道:“在下急於去見淳於大哥,還望普奇兄指點明路!”

他邊說邊搖頭,普奇訝然想道:“嚐聞裴淳忠厚老實,不會使用智計手段,但今宵親眼所見,卻不是有勇無謀之輩。”

他口中應道:“淳於靖的事,我也隻聽到這麼一點點傳聞,至於他目下在什麼地方,我可不知道了!”說時,向阮興使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