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秋心一心想教裴淳陪她三天,不禁喜心翻倒,澄亮的雙眸望著裴淳,流露出不盡哀求之意。
裴淳可不能不答應,博勒道:“那麼某家走一趟,向辛姑娘說個清楚。”
他匆匆去了,雲秋心訝問道:“你得到辛姐姐準許來探看我的麼?”
裴淳便把一切經過說出,雲秋心初時十分替他憂慮關於自願試她手段之事,後來聽說他服過梁藥王的解藥,這才放心。
她取出一個錦盒,盒內裝放著裴淳給她的幾本書籍,她道:“這幾本詩詞我都背熟啦,其中有些簡直把人家的心都掏出來,真了不起。”
裴淳笑道:“我記得你以前說話之時結結巴巴,十分有趣。現在你回到西域,以前的朋友可能都不認識你了。”
雲秋心頓時滿麵愁容,歎道:“多情自古傷離別。”
說時,珠淚已直灑下來,她又幽聲歎道:“此去何時見也?襟領上,空染啼痕。”
吟聲甚是淒怨苦楚,裴淳卻曉得三日後就是人天永隔的死別,並不是生離,心中一酸,也不覺掉下淚來。
雲秋心取出絲巾,替他揩拭淚水,道:“英雄有淚不輕彈,隻緣未到傷心處。你是當世的英雄,現在居然掉淚,可見得已經傷心了。”
裴淳長歎一聲,道:“不錯,我傷心得很。”
他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蘊含得有無窮盡的深情摯愛,比之千言萬語還有力,也更使雲秋心愴然神傷。
兩人至此都沉默不言,沉寂了老大一會工夫,雲秋心強顏一笑,道:“我們暫時不要提到離別的話,好在還有三日工夫,若是老天爺見憐,也許事情發生變化,使我能夠在中原居住下去。”
她很想問問他,假使她能夠留下的話,他可肯娶她為妻?可是這話到底難以出口,所以終於咽回肚中。
裴淳道:“這三日之內,你要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定必使你滿意快樂。”
雲秋心笑道:“好啊,假使我要你殺人才感到快樂,你做不做?”
裴淳愣一下,道:“你這話隻是開玩笑的吧?”
雲秋心道:“不一定。”
但見裴淳露出張惶失措的神情,心中一軟,道:“老實告訴你,這話是跟你開玩笑的,假如我是那麼凶狠的人,便也不值得你如此為我,你說對不對?”
裴淳大大鬆一口氣,額頭上的青筋迅即隱沒,那是剛剛急出來的。
雲秋心自去找出棋枰和黑白棋子擺好之後,但見裴淳呆呆凝視屋頂,不知想些什麼心事。
她推他一下,道:“你在想什麼?”
裴淳如夢方醒,長長呼一口氣,道:“我正在尋思你若是要我殺人,我到底聽是不聽?”
她好奇地問道:“有了答案沒有?”
裴淳搖搖頭,道:“還沒有,當我尋思之際,一時決定不能胡亂殺人,一時又決定須得聽你的話。”
雲秋心大喜道:“這就夠了,試想以你這種人居然動過聽我的話的念頭,那就抵得上別的人當真去做了,你陪我下棋行不行?”
裴淳道:“我陪你下三日三夜的棋也行。”兩人對麵坐好,下子對弈起來。
晚上博勒與他們共進晚餐,他發現雲秋心含愁脈脈,問知是為了離別所致,便答應她短期內暫時不返西域。
翌日,雲秋心精神煥發,一見裴淳的麵,就告訴他道:“我許久已沒有像昨夜睡得那麼甜靜舒暢了。”
裴淳突然觸動了靈感,跟她敷衍了幾句,便借詞獨自去找博勒。
博勒正在沉思冥想,被他驚醒,問道:“有什麼事?”
裴淳道:“我記得你說秋心活不長久之故,是因為她憂鬱的情緒影響身體。”
博勒道:“正是這樣。”
裴淳道:“她昨夜因心情歡悅,所以睡得很好,今晨精神煥發,這使我想到她可能因心情開朗而多活幾月。”
博勒想了一想,道:“很有可能。”
裴淳道:“那麼我就有足夠的時間帶她到江南去叩見梁藥王啦!”
博勒一躍而起,道:“梁藥王定肯出手麼?”
裴淳道:“他一定肯救秋心,而且他還想把平生所學傳授給秋心呢!”
博勒道:“待某家去瞧瞧秋心,便知她有沒有多活幾日的希望了。”
他們一道走去,見到雲秋心,博勒瞧過她的氣色,又查過脈象,深思良久,才道:“很好,我決定把秋心讓給梁康。”
雲秋心訝道:“義父你說什麼?”
博勒一麵催她收拾,一麵說道:“梁藥王要收你為弟子,我答應啦!不過他在這數日內就要離開江南。他一走就如白雲歸山,無處可覓跡。所以要快,希望能在他未離開之前找到他。”
雲秋心大喜過望,心想這一來便可以永遠留居中原了。於是急忙收拾,不久,便離開此處。
博勒因怕黑姑攔阻他們,所以決定與他們同行,以便發生事故之時,裴淳多一個幫手。
好在博勒銀子有的是,所以決定購置輕便迅速的馬車,又選購三匹長程健馬,兩匹駕車,一匹乘坐,待得這三頭牲口力盡之時,再行另購。
他們趕了一日的路,已馳出三百餘裏。翌日中午,已到達魯境內的濟南府。他們揀了一間飯館的樓上用膳,剛剛吃飽,突然間一陣急驟蹄聲傳來,最後在樓下停住。
博勒露出憂色,道:“恐怕是辛姑娘追上來啦!”
裴淳道:“不要緊,你快給我一點毒藥。”
博勒隨手向他麵門一拂,便道:“你先運功迫聚起來,某家總能暫時應付。”
裴淳連忙瞑目運功,樓梯響處,一個麵貌老實忠厚的胖子笑嘻嘻上樓,轉眼瞧見博勒等人,便大喜道:“老天爺真幫忙,你們都在這兒。”
博勒見隻有南奸商公直一人上來,心中一寬,笑道:“商兄來飲一杯。”
商公直嘻嘻一笑,道:“我老奸敢飲天下任何人敬的酒,卻不敢領受博勒兄的好意。咱們爽爽快快說個明白,那就是辛姑娘得知你們離開之事,心中很不高興,特地派兄弟來見你們,聽聽有什麼理由。”
博勒為了拖延時間,沉吟了一陣,才道:“辛姑娘來了沒有?”
商公直搖搖頭,博勒心中又是一寬,說道:“你瞧見裴淳的樣子麼?”
商公直道:“兄弟正納悶在心,他向來不是倨傲無禮之人。”
博勒道:“他已中了某家之毒,正在運功抗拒。”
這話千真萬確,商公直早就瞧出來,聽他親口說出,笑道:“原來如此,那麼咱們把他抓回去吧!”
博勒道:“不行,某家此次到中原來,目的是找梁康較量。現在心願將償,辛姑娘的命令也恕某家不能遵從。”
南奸商公直一聽茲事體大,不敢妄作主張,道:“那麼兄弟便去問一問是否可以讓博勒兄前往?”
博勒心中暗暗大驚,等商公直下樓去了,連忙到窗外張望,卻又見不到人,街上隻有五匹遍體皆汗的駿馬。
不一會工夫,商公直上來,道:“咱們把今日之事分作兩件來談,一是博勒兄能不能前赴江南找梁藥王,二是裴淳的處置辦法。關於裴淳,自然交我們帶回,你怎麼說?”
博勒道:“可以,隻要他肯告訴我梁康在什麼地方。”
商公直笑道:“兄弟一向擅長使奸弄詐,博勒兄這話瞞不過我。你分明是說不可以讓我們帶回去,試想裴淳如若有意抗拒,自然想多個幫手,這樣他焉肯說出梁康住處?不過反正都是一樣,因為博勒兄不曾被準許赴江南呢!”
他說罷立即閉住呼吸,而且運足功力,暗暗以內力封住麵前的空間。
博勒道:“辛姑娘在樓下麼?”
商公直道:“哪裏用得著她親自出馬?但最可惜的是裴淳中毒,不然的話,今日就有一場好戲可瞧了。”
他實在想不通裴淳和博勒既是一鼻孔出氣,何以又會中毒?所以拿話試探真相。
裴淳睜眼起立,道:“商公直,今日你大限已至,在下是不得不殺死你。”
商公直麵色大變,道:“為什麼……你別讓我做了鬼還糊裏糊塗。”
裴淳嚴肅地道:“因為我受人之托,遲早不能放過你。”
南奸商公直深知裴淳平生言出必踐,頭上熱汗頓時滾滾流下來,他隻好設法拖延時間,裝出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道:“真的麼?是誰?”
裴淳道:“一是藥王梁康,還有一個不必說了。”
商公直道:“哈!不必說了,這個不必說的人我老奸可想不出來。”
裴淳遲疑一下,心想:我若是使用蘊有劇毒的天機指功夫隔空點去,他非當場倒斃不可,然而對方剛才說過不想做糊塗鬼的話猶在耳邊縈回,尋思一下,便道:“好,我告訴你,那人便是樊潛公老前輩。”
商公直耳目靈通,江湖間三教九流的名人全都知道,這時不禁一怔,道:“樊潛公?他是當世間最著名的地師,與我老奸有何仇怨?”
裴淳道:“他是為一位摯友複仇,所以你當日在那神廟內會碰上李不淨道長、病僧大師等人。”
商公直倒抽一口冷氣,道:“他果真有未卜先知之能不成?”
裴淳道:“總之你與他相隔不遠,但你的一舉一動無不在他算中。”
他舉起左手,提聚真力,隻聽商公直已自語道:“這倒是很能駭唬人的話,可惜我老奸早不知道,否則我定要鬥一鬥這個家夥。”
裴淳心想你倒是沒猜錯,現在知道已經太遲啦!當下便要發出指力,忽聽樓下有人大叫道:“裴少俠指下留人,裴少俠指下留人。”
博勒一躍落在臨街窗邊,探首一瞧,隻見街上站著一個車把式打扮之人,滿身風塵。一見博勒探頭出來,不禁叫一聲“我的媽呀”!驚得連退數步。博勒冷冷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