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在半空中辛無痕雙腳一縮,恰到好處地踏在劍光上。
那道劍光微微向下沉了尺許,便載著辛無痕繞圈飛回去。這等景象真是大出眾人意表之外,但見辛無痕好像是傳說中劍仙一般,腳下踏著一口長劍淩空劃過,霎時已回到她們那一邊,然後人隨劍落。她腳尖微點,那口長劍疾向申甫射去,她自家卻飄落地上。
申甫手握劍鞘迅快一舉,那口長劍無聲無息地沒入鞘中。
他們這幾下動作像是曾排練過一般,甚是緊湊吻合,幹淨利落,李星橋首先大聲喝采,其餘的人也跟著他鼓掌叫好。
樸日升搖頭道:“真不得了,以前聞說千手劍魔申甫前輩一劍在手,如臂使指,神奇莫測。今日親眼目睹,不但是功力深厚之極,而且這一份急智機變,果真當得上‘劍魔’這個外號。”
李星橋說道:“他昔年屢屢敗在老夫手底,又跟辛無痕說翻了,一怒而去,隱居埋頭練劍,一別二十餘年,果是大有精進。不過他想贏我的話,還須再練五十年。”
閔淳接口道:“原來你們都是舊相識。”他這一句話就打斷了李星橋底下之言,轉向樸日升迅快問道:“樸兄忽然回返,敢問有何要事?”
樸日升道:“說來諸位也許不信,樸某是特地回來幫助你們的。”
閔淳也不再說,立刻向淳於靖道:“那信鴿帶來什麼消息?幫主定必略有所知。”
樸日升等人見他智計出眾,反應極快,一下子就顧及全麵局勢,絲毫不浪費半點時間,心中都大為佩服。
淳於靖搖頭道:“兄弟全無所悉。”
閔淳搖頭歎道:“這就糟了,信鴿帶來的消息,定必重要萬分,可惜已被對方截去,這番束手縛腳,無計可施啦!”
說時,那邊的辛無痕已把信鶴帶來的消息看過,仰天冷笑道:“阿黑,把這紙條上的消息念給他們聽,然後交給他們驗看個明白。”
辛黑姑取過紙條大聲念道:“潛山雲坡大師堅拒出山,東南七叩。噫!這末後的一句是什麼意思?”
趙一悲長老已聽見辛無痕之言,這刻便舉步上前接取紙條,一邊答道:“那是敝幫之人的符號,我們自家一望而知此消息是何人所發。”
他接過紙條一驗,道:“果是東南七號所稟報的消息。”
辛無痕笑道:“原來你們已曾邀約趙雲坡出頭,這一著果然很厲害,可惜他不知我竟親自出山,否則的話,他豈能坐視不管?”
李星橋道:“你打算把我們怎樣?”
辛無痕道:“你愛怎樣我不管,但這兒的人通通給我留下性命!”
李星橋道:“這未免太過分了,此處十餘條人命都要拿去,誰肯束手待斃?”
辛無痕眼睛射出寒冷淩厲的光芒,首先落在遁天子麵上,他立刻低頭避開她的目光。接著目光落在閔淳麵上,閔淳本來不怕,但暗念何必在這些地方跟她計較,便也移開眼睛。
她目光接著掃過普奇、完顏楚、阮興、馬加四人麵上,他們也學閔淳的樣避開她。
辛無痕乃是用目光查看那一個敢作困獸之鬥的意思。這時又從窮家幫四老麵上掃過,這四老得到淳於靖暗示,也都移開了目光。
樸日升向裴淳低語數言,裴淳甚是驚訝,連連點頭。辛無痕淩厲如刀劍的目光首次在裴淳麵上碰壁,不過裴淳雖是不讓她的目光,但麵上仍然一片恭敬之意。
她接著向淳於靖望去,淳於靖胸口一挺,凜凜回視,辛無痕心想好一個凜然強項的男子漢,當即移到樸日升麵上。
樸日升也不避讓,麵上微微含笑,透出一股溫文瀟灑的味道。辛無痕心中叫聲“罷了”,暗想此人風流俊逸,實在也是當世罕見的人才。
她如今不比昔年,胸懷可寬大得多,當下把女兒叫到一邊,問道:“孩子,我知道這兒三個年輕人都未娶妻,又都屬當今一流高手,足可以匹配上你,你心中可有屬意哪一個沒有?”
若是在昔年,這些年輕高手們縱然能打動她的芳心,但她傲心過強,勢必都不肯放過。
目下卻為了女兒著想,寧可略忍一口氣也得先弄個明白再作決定。
辛黑姑在那三人麵上瞟來瞟去,最先剔除了樸日升,接著撇下淳於靖,目光隻凝注在裴淳麵上。
辛無痕眉頭一皺,心想:“趙雲坡的徒弟雖然也長得五官端正,性情淳厚,但哪裏比得上一個氣概凜烈,相貌堂堂,一個英俊倜儻,人品風流,這孩子不知怎麼想的,竟會挑中了最不起眼的裴淳。”
辛黑姑低聲道:“娘,我最不服氣那家夥,他長得傻頭傻腦的,偏生有不少人愛他。”
辛無痕道:“真的?誰愛上他?”
辛黑姑道:“一共有三個美麗之極的女孩子,便是雲秋心、薛飛光和楊嵐她們。我正在想,他有什麼好處,竟能使這許多女孩子對他傾心?”
辛無痕舒一口氣,道:“不是他就好了,我可不願跟趙雲坡拉上關係。依我瞧來,樸日升和淳於靖都很好,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辛黑姑心中一片茫然,道:“我不知道。”她在母親麵前全然不必隱諱深心中的感情,何況這等終身大事是一輩子的事,假使有所隱藏,將來便後悔莫及。
她接著又道:“我其實也很喜歡那個傻頭傻腦的裴淳,所以這一次決意要弄死他心上人雲秋心,但我卻不是非嫁給他不可的意思。”
辛無痕也被她弄糊塗了,心想這孩子豈可如此多心,該當認真點選定其一才對。正在想時,一個人走過來,辛黑姑轉眼望去,原來是千手劍魔申甫。他滿麵慈靄關切地望住她,微笑道:“你們在談什麼?”
辛黑姑不禁一怔,心想我們母女談什麼哪裏容你插嘴,當下麵色一沉,便想發作。辛無痕伸手摟住她的雙肩,輕輕道:“孩子,不可對他無禮,申伯伯是你娘生平幾個好友之一。”
申甫笑眯眯地望住辛黑姑,流露一種深沉的愛意,一望而知這個華服俊秀的老者對她有某種特別的感情,會甘願為她犧牲一切。
辛黑姑心中一陣震動,心想母親多年來從未提起過此人,此人也從未來探訪過母親,為何忽然如此親近?而且這個老者又如此慈靄摯愛地注視著自己?莫非他就是我的父親?
她從不敢詢問有關父親之事,至今還不知生身之父是誰,平時雖不感到怎樣,可是有時也會反複尋思,對此甚是苦惱。
她最害怕的是父親乃是個平凡之人,或者是個江湖不齒之人,使她引以為辱,不能向別人稱道。目下這千手劍魔申甫雖然從未聽過他的名字,但從他剛才擲劍的一手功夫可知功力絕高,不是一般高手能夠辦得到的,假如他是父親的話,她便不會感到恥辱了。
李星橋那邊又增加了兩人,一是神魔手魏一峰,一是密宗三大高手之道欽昌國師。
李星橋大聲道:“辛無痕,我可要失陪啦!”
辛無痕訝道:“什麼?你舍得撇下他們不管?這是什麼意思?”
李星橋道:“他們之事我既管不了,不如走開,免得反而妨礙他們不能放手一拚。我想帶走幾個人,你反對不反對?”
辛無痕發出愉悅的笑聲,道:“隨便你,隻要你走開,我就可以放手而為了。但卻不得帶走梁康正在救治的女孩子。”
李星橋道:“我說過不管此事的。”“你們十個人跟我走。”當下向博勒、宇外五雄和窮家四老道:那十人都不抗議,跟他離開戰場。
辛無痕向剩下的裴淳、樸日升、遁天子、欽昌國師、魏一峰、淳於靖等六人瞧了幾眼,便向辛黑姑道:“我已經心中有數,且把這六人一網打盡之後再作計較。待會我們動手之時,你可抽身入屋,先把雲秋心除去,有我在此,他們誰也無法攔阻於你。”
說罷,舉步向對方走去,魏一峰踏前兩步,道:“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地得晤申兄和雕仙、畫聖兩位。”
雕仙司徒妙善和畫聖昊同都一齊拱手為禮,隻有申甫傲笑一聲,道:“魏兄有話即管說。”
魏一峰道:“既是如此,兄弟便不妨說出來,敢問申兄你不是立誓永遠不見辛仙子之麵的麼?兄弟正是見證人之一,自應詢問一聲。”
千手劍魔申甫洪笑一聲,應道:“不錯,當年果然有此誓言,言明此生此世永不再見辛仙子之麵。”
眾人不覺一怔,心想既是有過誓言,今日何以又在一塊兒?莫非是誓言已經失效?不過若是誓言失效,身為見證人之一的魏一峰自當曉得,更不會啟口詢問了。
魏一峰泛起困惑之色,道:“申兄既是當眾承認,便須解釋明白,以解茅塞。”
申甫笑聲收斂,淡淡道:“我隻不過師古人故智而已,魏兄想必知道左傳上記載鄭莊公立誓之事,兄弟乃是援例而為,非是自創其法。”
他舉出左傳鄭莊公之事,在場之人雖然皆是武林一流高手,但讀過左傳之人卻有限得很,在裴淳這一邊隻有一個樸日升文才過人,遍覽群書。魏一峰轉頭向他問道:“左傳上記載的是怎麼一回事?”
樸日升道:“鄭莊公立誓之事,見於鄭伯克段於鄢這一章。鄭莊公的母親武薑溺愛幼子共叔段,欲使之為君。鄭莊公知而釋忍於心,一直到共叔段約期反叛攻鄭,武薑將為內應,鄭應公始出兵伐之。亂平之後,鄭莊公遂棄其母武薑於城穎,誓之口:不及黃泉,無相見也。
那就是說須待死後始能相見,其後甚感後悔。穎考叔獻計掘地及泉,築一隧道,母子在隧道內相見,乃有其樂融融泄泄之戚。申前輩既是舉此一例,想必就是辛仙子以布蒙麵之故了。”
他口齒清晰,娓娓道來,大家都聽得明明白白。魏一峰向辛無痕望去,恍然大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