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淳和雲秋心正在急得不可開交之時,一個人大踏步走入來,卻是閔淳。他興奮地道:
“裴淳兄,快快依計前去搭救薛姑娘,若然略有遲誤,便將返天無術了。”
雲、裴二人都大為興奮,待得閔淳說出妙計,裴淳麵如土色,呐呐道:“我……我怕辦不到吧?”
雲秋心道:“不管成功不成功,你都要去試一試。”
閔淳道:“此計很有成功之望,但做過之後,情形如何發展,隻有老天曉得了。此計的基礎,完全倚賴辛黑姑其實很愛你這一點之上。”
裴淳支吾道:“閔兄的判斷很可能錯誤了,辛姑娘焉會把我放在眼中?”
這話連雲秋心也甚是同意,道:“不錯,他有點土頭土腦的,比樸日升或淳於靖都差得多,也遠比不上閔兄你們,辛黑姑會愛上他麼?”
閔淳笑道:“雲姑娘好說了,但隻不知姑娘為何不看上我們而喜歡裴兄?”
雲秋心又表示同意,道:“是啊!或者土頭土腦才使人喜歡。裴淳你沒得說了,非依汁而行不可。”
裴淳在她極力催促之下,全無支吾餘地,隻好依言立刻動身,前赴金陵。他心中其實感到十分為難和害怕,而且認為此計多半行不通。但還是放盡腳程趕路,這便是他老實之處,全然不會敷衍。
兩日之後,他在午陽之下踏入城內。此地算是舊地重來,路徑熟悉,一直走到樸日升的府第。
府門深閉,寂然無人。他敲動門環,不久,大門居然打開,慕容赤出現眼前。
他一見來人是裴淳,便咧開大嘴而笑,麵上無時不在的凶氣幾乎隨笑容而完全地消逝。
他一手抓住裴淳的肩胛,笑道:“哈!是你來啦!當真大出我意料之外。走,咱家請你喝酒去。”
裴淳道:“小弟先謝謝慕容大哥的盛情,但小弟此來卻是專誠訪晤辛姑娘。”
慕容赤瞪大雙眼向前後左右瞧了一會,才道:“別的人來咱家決不走漏消息,但你卻是例外,她就在後宅的一間靜室中。她說過,誰都不見的……”
裴淳一塊大石落地,道:“既是如此,小弟也不便進去求見,免得她怪責大哥。”
慕容赤道:“哈哈!你又弄錯了,她雖不見別人,但卻吩咐過唯有你是例外。”
原來她如此交待過,難怪慕容赤毫不考慮就泄漏了消息。裴淳頓時又忐忑不安起來,問道:“這話可是當真的嗎?”
但他也自知此話問得實在多餘,當下舉步跨入大門。慕容赤砰一聲關住大門,道:“當然是真的。”同時告訴他如何走法就可以見到她。
慕容赤在大廳停下,裴淳獨自向前走,穿過兩進屋宇,突然眼前一花,有人攔住去路,同時刀光耀目,寒氣侵膚。
這等威勢迫得裴淳劈出一掌,趁勢急退。兩人分開尋丈,定晴看時,來人竟是路七。無怪一刀在手,雖不曾出手攻擊,威勢也極是駭人。
裴淳連忙拱拱手,道:“路七兄既是在此處把守,小弟自當告退。”
正要後轉,路七朗聲一笑,道:“等一等,辛姑娘說隻要是裴兄便不得攔阻。”
裴淳原是希望借此逃避不見辛黑姑,哪知又是不行,隻好苦笑一下,向路七點頭說道:
“那麼小弟隻好進去啦!”
路七甚覺奇怪,心想我又沒有迫你非去見她不可,若是不想見她,何不回頭?
裴淳一步步走到後宅,偌大的一座房屋,隻碰見過先前的兩個人,不禁生出寂寞之感。
到了一座院落,便朗聲道:“辛姑娘在不在?裴淳特來求見。”
他巴不得無人答話,便可暫時逃避。可是老天偏要跟他作對,上房中傳出辛黑姑的聲音道:“請進來。”她不但讓他見麵,而且還用一個“請”字。裴淳硬著頭波進去,隻見她盤膝坐在軟榻上,長發披垂肩際,手中還拿著梳子等物,分明正在梳頭。
裴淳的印象之中,對這位美貌姑娘總是覺得有點硬繃繃的味道,全然沒有一般女性的溫柔之感。
可是眼下見她獨坐幽深寂靜的房中,理發整妝,大有深閨溫婉之致,登時觀感一新,呆呆地看她。
她乃是那副秀麗少女的麵貌,是以裴淳更覺得順眼。辛黑姑嫣然一笑,道:“我有什麼好瞧的?”
裴淳呐呐道:“不,不,你很好看。”
辛黑姑道:“真的?但我自知遠比不上另外兩個人,一個是……”她背轉了身軀,此刻複回過頭來,把裴淳駭了一大跳,原來她已變成雲秋心的模樣。她的易容之術天下無雙,維肖維妙,使人分辨不出真假。
裴淳由衷地讚歎起來,辛黑姑道:“樸日升幾次問我能不能扮成雲秋心的樣子,現在你親眼見到,可知道娶了我的人福氣真不小,可以隨他的意思變成千百個不同的美人。”
她又背轉身去,頃刻之後回過麵來,卻已變成了薛飛光,圓圓的臉上還有惹人愛憐的酒渦。
裴淳見薛飛光的麵貌,頓時勇氣大振,道:“我此來特意求你幫忙的。”
她舉手一抹,回複原形,道:“什麼事?”
裴淳道:“你當必知道薛三姑姑的居處吧!”
辛黑姑麵色一沉,道:“不錯,我知道她住在何處,你問此有何用意?莫非想借詞去找她,乘機與薛飛光相見?”
裴淳搖搖頭,道:“這樣不行,薛三姑姑定必老遠就把我轟走,豈容我和薛飛光見麵?
你既然知道她的下落,便不瞞你說,我想求你利用易容妙術把飛光救出來。”
辛黑姑忍不住泛起譏嘲的笑容,道:“你以為我定會幫你麼?”
裴淳坦率地道:“我不知道你肯不肯?”他也一點都不掩飾心中的渴望和緊張。
辛黑姑萬萬想不到會發生這等不可思議之事,一時之間倒是委決不下。她從裴淳鼓勇找她求助這一點之上,看出裴淳實在極愛薛飛光,才會不惜冒被嘲笑之辱來碰碰運氣。是以她心中盡是又酸又恨之情,根本毫不考慮到“答允”二字。
但她又不想馬上拒絕,因為他送上門的這個機會太好了,可以借此題目大大地戲弄他一番,然後再把他轟出大門外。
她想了一下,問道:“我想先知道如何救她法?”
裴淳道:“飛光前此所作所為,定然使薛三姑姑十分氣惱。因此,薛三姑姑定會向她報複。她隻須把飛光嫁給一個平凡庸俗甚至醜陋之人,便可以使飛光痛苦終身了……你說對不對?”
辛黑姑道:“有點道理,將心比己,我也會這樣糟塌飛光妹子,以泄心中之恨。”她腦海中幻想出薛飛光嫁給一個又老又醜之人時種種痛苦的表情,心頭感到一陣快意。
裴淳道:“正因如此,飛光的處境甚是可憐,這事也很緊急,必須立刻去救她才行。”
辛黑姑眼珠一轉,道:“你要我施展易容之術使你變成一個老醜之人,以便向薛三姑說親是不是?”
裴淳道:“正是此意,不但如此,還望你能介紹一下,否則薛三姑也不會隨便答應。”
辛黑姑麵色一沉,道:“還要我介紹,這真是異想天開,我豈會答應你!”
裴淳立時現出垂頭喪氣的樣子,道:“不錯,我早就知道你不會答應。你這樣做法我決不能怪你,在下就此告辭。”他本來就沒落坐,當下轉身就走。
辛黑姑道:“等一等,轉過身子來。”裴淳如言回轉身,辛黑姑道:“我不是回心轉意,是另外有話告訴你。”
她暗暗欣賞對方痛苦失望的神情,感到十分快意,所以她不肯讓他立即離開,還想戲耍一番始能滿足,她道:“你為何找到我頭上而不找別人幫忙?分明是故意找我麻煩。”
裴淳道:“在下絕無此意,隻不過打聽之下,人人皆說你的易容之術天下無雙,扮什麼像什麼,絕無破綻,所以才迫得向你求助。那薛三姑姑眼力非比尋常,你不是不知道的。”
辛黑姑道:“這麼說來,你已是走投無路的了?我這一拒絕,你有什麼別的打算沒有?”
裴淳搖搖頭,長歎一聲,道:“在下還有什麼辦法?不過我深知世間事往往有許多不是人力所能挽救,飛光她隻好自怨命薄了。”
辛黑姑心中還回味著薛飛光被迫嫁與一個老醜庸俗之人那種痛苦的表情,她幻想到當薛飛光的麵紗被揭開時,眼見那終身伴侶如此老醜不堪,她會不會昏厥過去?抑是強顏歡笑地度過花燭之夜?
她一徑沉漫在幻想中,清醒時已失去裴淳蹤跡。她眼珠一轉,取過紙筆寫下一個地址,便叫路七進來,道:“快快趕上裴淳,把這個住址交給他。”
路七低頭一瞧,上麵寫得有薛三姑之名,心想原來裴淳來此乃是查問薛飛光的居處,辛黑姑初時想是不肯告訴他,但後來不知如何又回心轉意了?
辛黑姑又道:“你順便告訴他說,薛三姑目前不在那兒,大概還有半個月才遷到這個地方,囑他不可先到該處,免得打草驚蛇被薛三姑所知,因而遷到別的秘密地方。”
路七點頭道:“姑娘說得對,薛三姑這一處新址既是在廬州,打這兒走隻有兩日路程,若不事先囑咐他,他一定先趕到廬州等候,那就說不定會被薛三姑曉得了。”他匆匆去了,不久便回轉來,道:“小可已把住址交給裴淳。”
辛黑姑點點道,向路七笑道:“有這半個月的時間,我便可以從容安排妥當,到時裴淳和薛飛光定可見麵,但可惜的是其時已是情天莫補,恨海難填,隻好一生都作兩地相思之夢了。”
路七大吃一驚,道:“難道半個月才遷往之言是假的?姑娘打算殺死薛姑娘麼?”
辛黑姑道:“當然是假的,她母女現下已在那一處地方安居了。我不是去殺死薛飛光,而是在這半個月之內替她做媒說親,待得他們相見之時,薛飛光名份己定,名花有主……”
她快慰地大笑數聲,又道:“我將使他們在成親之日見麵,那裴淳不是大膽任性之人,決計不敢鼓動薛飛光私奔。若然換了別的人,我可就不敢讓他們在洞房之前見麵了。”
路七聽得呆了,半響方道:“姑娘這一手實在厲害不過。”
辛黑姑道:“我現在正考慮挑選哪一個做薛飛光的丈夫,若是你或慕容赤的話,三姑定必答允。”
路七不敢做聲,他心坎中隻有兩個女孩子的影子,一是辛黑姑,一是薛飛光。但這兩個女孩子怎麼說都輪不到他,所以他從來不去多想。現下辛黑姑這麼一說,他雖是當世一流高手,也不由得心情緊張萬分,手心沁出冷汗。
他是在想倘若選中了自己,而自己又是知道這內幕的人,到其時該怎麼辦?把薛飛光雙手奉還裴淳吧?心中又舍不得。若是不顧一切的占取她,好像又沒有意思。
他正在為難之時,隻聽辛黑姑又道:“但你們都不及格,因為薛飛光嫁給你們,仍算是嫁到匹配之人。讓我想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