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彩鳳隨雅(2 / 3)

裴淳漫應一聲,道:“若然辛仙子要跟家師比鬥,我可不須擔心啦!”

薛飛光道:“你錯了,當世武林高手之中隻有你最須擔心。因為隻有你的生死,加上李伯伯可能遭受折辱這兩件事會迫使令師出山。而辛姑姑最近忽然作此重大的決定,可知她亦是最近才準備妥當,自信已有把握,因此我好奇怪她最近從何而獲得這等自信?”

裴淳聽到此處已感到似懂非懂,便茫然地點點頭。

薛飛光長歎一聲,說道:“到了他們這等絕頂高手相爭的境界,縱有蓋世之智,亦無所用,此所以我是否在你身邊為你策劃已不重要了。”

這話原是實情,但裴淳卻尋思道:“即使你的智謀對我們有用,你亦不能跟著我們,說來作什?”他這個想法自然是因忿激而生,不過還算他為人忠厚,才放心埋頭忖想,若是換了別人,那是非說出口不可。

薛飛光不管他怎麼想,又道:“照我的估計,李伯伯已落在辛姑姑手中,接著便要輪到你了。她將使用一種極厲害的方法對付你,以便借你這一次經曆,推測出對付趙伯伯時的情形。她將用什麼方法還不知道,或者多想幾天便可找出一些頭緒。”

裴淳冷淡地道:“不勞費心了,將來之事我自己當能應付。”

外麵似是傳來催促之聲,這是新娘子應該上轎前往夫婿家的時刻了。鼓樂與爆竹之聲一則使人心亂如麻,二則聲聲都如利錐刺心,使人感到痛苦。

薛飛光一手抓住他的衣袖,泛起乞憐的容色,道:“就算你不要我幫忙,但請你念在我們相識一場的情分上,為我做一件事。”

裴淳慨然道:“使得,我一生都是為人出力,何況是你呢?”話說出口,便感到好像把關係拉得太近,連忙又板起麵孔,冷漠地望著她。

薛飛光凝望著他,眼中露出悲切的祈求,道:“三天之後,你無論如何來見我一趟。”

裴淳雙眼一睜,道:“什麼?我去找你,你丈夫肯讓你見我麼?”

薛飛光搖搖頭,淚水濺墮下來,她道:“不是到那邊去,而是在此地。”

裴淳心已軟了,很想答應她的要求,可是又覺得這樣做實是不對,他終是篤行義理之士,當下堅決地道:“不行,我不能做這種偷偷摸摸之事。”

薛飛光忍淚連連哀求,他都不肯答應,薛飛光見他如此固執,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可是卻又很敬佩他這種正直不阿的為人。她被迫無奈,隻好使出殺手鐧,頓腳道:“好!你不肯來我就去找你,反正不管找得到找不到,我的留書上都寫明是找你去的,讓世人都議論是你帶了我私奔。”

若論智計陰謀,裴淳自然遠不是薛飛光的敵手,他聽了大吃一驚,正在沉吟,薛飛光又使出攻心之計,道:“你來此與我會唔之事,我當然在事先跟姑姑講明白,得到她的允許才行。這樣就全然不是私下幽會,而是有事相商了,你怎麼說?”

裴淳覺得“私奔”、“幽會”等字眼使人既刺耳又痛心,頓時心亂如麻,歎一口氣道:

“好吧!但我一定要聽三姑姑親口答允才行。”

薛飛光麵色一沉,道:“你還信不過我麼?我若不是為了恪遵孝道和守諾不渝的話,我何必聽話出嫁?你拿我當作什麼人看待?你說!”

她一使出手段,裴淳便隻有低頭認輸的份兒,當下說定三日後仍在此房之內會麵。

裴淳可也有他的笨主意,那就是到時決計不踏入房內一步,有話隔著門簾說也是一樣。

總之,下一次會麵雖然問心無愧,但嫌疑卻不能不避。

他起身道:“我走啦!”

薛飛光嬌軀一震,淚如雨下,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死也不放。

裴淳見她真情畢露,也自勾起自己的悲傷淒愴,忖道:“她明明鍾情於我,這是決不會弄錯的事,可是命運如斯,偏生使我們鳳飄鸞泊,永遠分離,這等悲慘之事,怎不令人神傷魂斷?”

他呆呆想了一會,亦不禁淒然淚下。

窗外夕陽斜斜照在院落中,靠牆邊有許多盆景花卉,在殘陽之下呈姘鬥豔,搔首弄姿。

這本是十分平靜可愛的下午,深庭寂院,使人心靜神爽,然而他們卻被離情別恨所淹沒,但凡一景一物,都足以觸目傷情。

薛飛光在悲傷中,忽然升起一縷漂渺遙遠的思緒。她仿佛從這滿庭夕陽的景色中,瞧見了昔日舊居的恬靜日子,那時候她從不諳識“愁”的滋味,隻不過偶然之間掠過一絲少女的窈杳情懷,因而微微感覺到淡淡的哀愁。

但那一縷淡淡的哀愁卻使她十分回味追思,恨不得多嚐一點。每當黃昏日落,夕陽餘暉投在庭院之中,她便默默的領略這種使她心弦顫動的景致,任由自己沉醉在思之中。

她深知這一切都是無可奈何的了,外麵人嘈樂喧,一直提醒她快快結束這一段戀情。於是,她放鬆手,走到門邊,為他打起門簾。

裴淳一步步走到門邊,眼中含淚,深深對她最後一瞥,然後跨過門襤。

她瞧著他的腳跨出檻外,心中想道:“他這一出去,從此蕭郎陌路人了!”

裴淳也默默忖道:“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他離開薛家之後,仍不遠走,竟在一條巷子中徘徊連連。過了不久,鼓樂喧天,一頂花轎在許多人簇擁中經過。他乏力地靠著牆壁,以免跌倒,目送著這頂花轎遠去,但覺自己那顆心也隨之而去了。

薛飛光在昏昏沉沉之中經過許多種禮節,最後,她忽然清靜下來,原來已置身在一間布置全新的閨房之內。一對巨大的紅燭映出紅緞上那個金色的“喜”字,使她覺得十分刺眼。

新房中照例有合巹酒之設,紅燭之下,銀杯牙筷都反射刺眼的光芒。

一個瘦小的男子走入房中,正是剛才與她交拜過天地的新郎官。使婢們請新人人席,薛飛光理都不理,她一直沒有瞧過那男人一眼。這時她目光透過麵紗落在那男子白靴上,心中悲哀地想道:“他就是我將要一生倚靠的男人了。”

使婢們把盛滿了美酒的銀杯送到她唇邊,薛飛光一吸而盡,新郎官見了讚道:“娘子好酒量,今夕是大喜的日子,我們痛飲三杯。”

薛飛光酒到不拒,又連幹數杯,她很希望借酒力麻醉自己,逃避這可怕的現實。

但她的丈夫黃達卻不讓她再喝,而且揮手教使婢們離開房。

薛飛光心中暗暗驚悸,忖道:“他要向我動手了。”此時她感到自己當真是個弱者,任人欺淩,又似刀俎上的肥肉,等人屠割。

黃達在她身邊坐下,笑嘻嘻道:“愚夫曾聞得娘子容貌美豔,文武兼資,真不知是哪一世積的德,修到今生福氣。”

許時,伸手把她頭上的冠帔取下,見她低垂著頭,便又伸手托住她下巴,抬起端詳。

他口中發出嘖嘖的讚羨聲,文是直吞饞涎之聲,說道:“娘子好生標致,當真大出愚夫意料之外。”

此時薛飛光麵龐雖是向上仰起,但卻垂下眼簾,沒有瞧他一眼,如此反倒平添無限嬌羞風流之態。那黃達瞧得火起情熱,抱住她便來親嘴。

薛飛光本能地躲避他,但終讓他親在麵頰上,那黃達也不十分粗野,放鬆了雙手,道:

“娘子出落得像朵鮮花一般,真是我見猶憐。愚夫雖是相貌醜陋了一點,但心地極好,又最會體貼人,娘子的這一生決不會憂愁。愚夫縱然是做牛做馬,也要讓娘子穿金戴銀,安安樂樂地過日子。”

他詞色越卑,薛飛光就越發泛起自憐之感,她恨不得倒在某一個人的懷中放聲慟哭,一泄心頭的悲恨。但這當然隻是妄想而已,事實焉能辦到。

黃達靜靜地瞧她,薛飛光雖然直至如今都不曾望他一眼,卻感到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幾乎聽得見對方心中的計謀,這使她感到甚是恐怖。

果然他緩緩移動,把銀鉤上的羅帳放下來,一麵柔聲道:“娘子,夜已深了,也該安寢了。”

薛飛光嬌軀一震,驚慌地向他望去,在燈燭交輝之下,瞧得清楚,隻見他麵上皺紋不少,相當的醜陋難看。

她險險反胃嘔吐,心想:“他實在長得太難看了,但我卻須得與他同衾共枕,肌膚相貼……”這麼一想,更加感到惡心。

黃達齜牙一笑,道:“娘子別怕,愚夫一定十分溫柔體貼地服侍,請寬衣吧!”

說時,就動手解她的衣裳,薛飛光連忙舉掌掩住自己的嘴巴,免得尖叫出聲。自己舉手之際也就掩護住自身,使他無法摸到扣子。

黃達似是一怔,呆了一下,展開雙臂把她抱緊,往床上倒下,一個翻滾,他已把薛飛光壓在底下。

薛飛光大可以使出武功把他震開,甚至點他死穴。可是她當然不能這麼做,否則鬧出了事情,蒙上謀殺親夫的罪名,哪倒不如當初就不嫁給他了。

她雖是不十分清楚男女之間的事,但亦非全然不知。暗念反正遲早也得給他,現下何必抗拒?於是在心中暗自長歎一聲,放軟了身體和四肢。

黃達很快把她的外麵衣服剝掉,但他忽然停止了任何動作,過了片刻,才沉聲道:“娘子為何緊閉雙眼?”

薛飛光懶得理他,不過卻在心中感到奇怪,因為他口氣之中含有責問之意。

黃達又道:“我明白了,敢是嫌我長得不好看,所以閉上眼睛?”

薛飛光心中應道:“是又怎樣?難道你會休了我不成?”

要知在那時代男女,若是丈夫性情涼薄,仍然可以容容易易地就在“七出”之條內找個罪名,即可把妻子休棄。這七出之條是,一無子、二淫佚、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盜竊、六妒忌、七惡疾。在這七大類之中,除了其中淫佚、惡疾兩款之外,其餘的都是壓迫女性的借口,這當真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