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飛光道:“我的一輩子已完蛋啦!雖然你是假冒的,可是那個真的黃達怎麼辦?我名份上還是他的妻子啊!”
辛黑姑道:“因此你不怕死,是不是?”
薛飛光道:“我的前途既無幸福可言,還怕什麼呢?”
辛黑姑道:“你可弄錯了,你還可以嫁給裴淳。因為那個真的黃達,事實上早已死去了一個多月,世間上已無黃達其人。”
薛飛光吃一驚,道:“這真是想不到的事。”
辛黑姑冷笑道:“你以為你聰明絕頂,世上無人鬥得過你?哼!當初若不是你幫助裴淳,那武林五大高手早已變成我的五個奴隸了。此仇此恨,我怎能不報?”
她一手扣住她肚腹上的穴道,又道:“前此是對你精神上的折磨,以後就輪到肉體上的苦刑了。”
薛飛光幽幽歎息一聲,沒有說話。她此刻自然無話可說,自己落在辛黑姑手中,莫說她已扣住穴道,即使沒有,亦無法逃脫她的毒手。
辛黑姑忽然想起一事,沉吟不語,過了片刻,才道:“南奸商公直你還記得麼?”
薛飛光訝道:“當然記得啦!”
辛黑姑道:“我前些日子把他抓住,但後來又釋放了他,你可知是什麼緣故?”
薛飛光用心一想,已明其故。頓時大大對他生出感激之心。原來她已想到自己遭遇的這一番磨折,定必是南奸商公直出的主意。除非是她薛飛光,決計不能從辛黑姑這一句話之中,推測出這是商公直的主意。
但也唯有薛飛光才會進一步察出商公直的真正用心,因而泛起既佩服而又感激之心。佩服是商公直當真不愧是當世無雙的智士,竟能在極危險之中想出奇計,使辛黑姑不殺死他,而這條奇計卻又可釜底抽薪,使辛黑姑對她的仇恨減少,因而終於沒有取她性命。
要知辛黑姑當然很恨薛飛光,一則是由於她也愛裴淳而生的妒恨。二則是為了薛飛光幫助裴淳,使她連連落敗。故此辛黑姑若是不能大大地折磨薛飛光的話,心頭的恨意不減,這一次定必會殺死薛飛光無疑。
這等“釜底抽薪”的深奧用心,若不是薛飛光,誰會得知?一定認為南奸商公直是為了希望辛黑姑不殺自己而獻出毒計,純是為他個人打算。不過這刻薛飛光當然不能露出絲毫形色,故意大怒道:“原來是這惡徒向姐姐獻計,使我這十幾日以來痛不欲生,此仇此恨,決不能忘記。”
辛黑姑道:“你若是活得成的話,再說狠話不遲。”
薛飛光恨恨道:“此人奸惡絕倫,我早該殺死他才對。假如姐姐留我一命,我遲早取下他項上人頭。”
辛黑姑笑道:“隻怕你鬥不過他狡智心機呢!”
薛飛光道:“他誠然十分狡黠厲害,但他卻斷斷想不到姐姐最後放我逃生,那我就有機會取他性命了。”
辛黑姑道:“不然,他還獻我一計,可以讓你活命,所以他一定早有防備了。”
薛飛光心想,商公直當然還有連環妙計,我焉有不知之理。但口中卻訝然道:“什麼?
他竟敢如此托大,一點不把我放在眼內?”
辛黑姑道:“那倒不是,他是被迫無奈才再獻這一計。因為我說不要殺你,還要你多受一番折磨。我當時對他說,假如他獻不出妙計,我就削去他雙足,以代替死罪,這還是因為他總算已獻過一計,立下功勞。若想免去削足之刑,就須得再獻一計才行。”
薛飛光再次泛起對南奸商公直感激之心,因為她已親眼瞧見商公直獻計的成效了。要知那辛黑姑原本對薛飛光懷恨極深,決不是這短短的十來日痛苦便可以使她仇恨冰釋。故此商公直以超世之聰,獻上連環之計,而這第二計便可以使得辛黑姑感到完全消氣釋恨,因而不致於做出傷害她身體之事。
隻聽辛黑姑又道:“這第二計是由我設法,把你嫁與裴淳為妻。”
薛飛光訝道:“什麼?”表麵上雖然裝出不勝驚愕之狀,其實內心差點兒忍抑不住歡欣雀躍之情了。
辛黑姑道:“你是聰明之人,當然曉得這件事不會十分愉快。原因就是你必須答應我兩件事……”
薛飛光道:“哪兩件事?”
辛黑姑道:“第一件事,你必須一直跟在他身旁,不得離開,除非是他死了或者你死了,才可以分開。”
薛飛光擔心地皺起眉頭,道:“第二件?”
辛黑姑道:“第二件事,你得答應在任何情況之下,都不給他出主意,這自然包括任何極微小的暗示都不可以。”
薛飛光眉宇間憂色更重,沉吟了片刻,才道:“你相信裴淳可能會遭遇到殺身之禍,因此設法讓我眼見著他投入危機之中,而又不能加以阻止是不是?”
辛黑姑反問道:“這樣你可感到痛苦?”
薛飛光道:“恐怕是世間最大的痛苦了。”
辛黑姑欣然道:“那就行啦!我正是要你遍嚐世間莫大的痛苦。假使你熬得這段時間,我以後永遠不找你們夫妻的麻煩。但你如若有違誓約,將來你生了兒女之後,我有法子當你們夫婦麵前把孩子慢慢地弄死。”
薛飛光聽到這話,又見她眼中射出凶光,頓時想像出那可怖的景象,不由得打個寒噤。
辛黑姑又說道:“但你還須想出個保證你一定履行誓約的辦法,我才能安心放你去見裴淳……”她轉眼望一望天色,又道:“現在己過了四更,不久曙色將臨。假如你在曙色降臨前,想得出保證之法,你便可以得償素願,立刻見到裴淳。如若延誤,那就一切作罷。你依然是黃達名份上的妻子,永遠無法與他見麵。”她冷酷地笑一聲,又道:“因為他在曙光出現之後,不久就會遠離此地了。”
薛飛光心靈大震,俯首尋思。辛黑姑也不打擾她,獨自躺向榻上,略作休息。
房內燭光漸暗,但誰也不加理會。薛飛光想道:“她這一著,一定不在商公直獻計之中,唉!她也是個智謀百出之人,才想得出這麼一招,使我多受一些痛苦。”
正在忖想之際,辛黑姑突然問道:“想出了法子沒有?”
薛飛光搖搖頭,心中卻大為吃驚,暗忖:“她分明有點動搖,不想我嫁給裴淳,是以忍不住出聲打擾我的思路,我必須盡快想出辦法,使她反悔不及。”當下定神而想,計如潮湧,眨眼間已有了主意,道:“辛姐姐,我沒有法子提出保證。”
辛黑姑道:“那麼你隻好一輩子姓黃啦!”
薛飛光苦笑道:“若然他一定會陷入殺身的危機之中,我情願不要親眼見到,而又不能出言助他。”這話倒是衷心之言。
辛黑姑冷冷道:“雖然實情如此,但你還是希望他不會碰上這等凶危之局對不對?哼!
這一回是家母親自主持,莫說是裴淳,縱是他師父出山也難解危局。”
薛飛光道:“小妹實在提不出保證,若然姐姐一定要提出保證,那就隻有向裴淳下手。”
辛黑姑想了想,道:“這話有理,裴淳乃是極有信用之人,若然得他保證,還可相信。”
她跳下床,道:“你換上平時穿著的衣服,我們出去一趟。”
此時正與淳於靖對飲的裴淳方自借酒忘憂,大杯大杯地往肚子裏灌。淳於靖忽然伸手阻止他再喝,微笑道:“賢弟再喝的話,不但傷及身體,還怕會誤了大事。”
裴淳訝道:“原來待會還有事做,大哥何不早說?”當即推開銀盞,態度甚是豪放。
淳於靖點頭道:“賢弟外表雖是恭謹沉實之士,其實熱情豪放,隻是不輕易表露而已。”
裴淳忙道:“大哥好說了,小弟庸碌無能,未及大哥萬一。”
淳於靖道:“咱們情逾手足,何須如此客氣?愚兄倒是很想知道你情場遭變之後,是否從此就萬念俱灰,不把有用之身為世間出力?”
裴淳沉吟一下,才道:“小弟確實已有萬念俱灰之感,不過在武林形勢未定,家師叔尚未安居以前,小弟焉能不管世事?”
淳於靖道:“這就好了……”抬頭望一望天色,又道:“快啦!等到破曉之時,你想大哭大笑都可以了。”
裴淳答應過不可多問,隻好默然不語。他已用盡全身的力量,克製自己不去想薛飛光。
然而淳於靖這一提起,頓時思潮紛至遝來,難以遏抑。
淳於靖沉重地歎息一聲,道:“賢弟若是想起了薛飛光姑娘,那就想吧,不必苦苦克製。”
裴淳聽了這話,虎目中登時灑下熱淚,頻頻長歎。
淳於靖本來有許多事要告訴裴淳,但在這等情勢之下,隻好暫時緘默。他如此對待裴淳,乃是因為他得到辛黑姑的通知,知道了辛黑姑偽裝黃達的內幕。而且辛黑姑還說明今日黎明以前有個確實的答複,裴、薛二人能不能結合,屆時可以決定。她又不許淳於靖讓裴淳知道,意思是要裴淳仍然痛苦一夜。因此淳於靖才想出這等辦法,使裴淳這一夜暫時不去想薛飛光,等捱過這一夜,前途凶吉便可決定了。
忽然人影連閃,燈燭搖搖,廳中多出兩個美貌少女。裴淳抬頭一望,見是辛、薛二女,不由得大為訝異。
辛黑姑冷笑一聲,道:“飛光,你坐在這一邊。”那個位置與裴淳遙遙相對,可望而不可即。二女落座之後,辛黑姑又道:“裴淳,假如薛飛光嫁給你的話,你要不要?”
裴淳苦笑一下,道:“辛姑娘最好別取笑了,飛光師妹名份已定。”
辛黑姑道:“這樣說來,假如她仍然處子待嫁之身,你便不會推辭這頭親事了?這很好,我先透露一個秘密,那就是她其實沒有出嫁。那黃達早在她出嫁以前的一個月左右死了,是我假扮為黃達,大大地捉弄了你們一次。”
裴淳聽得呆了,轉眼向淳於靖望去,問道:“大哥,她這話可是真的?”及見淳於靖點點頭,這才信了,目光又向薛飛光望去。兩人四目交投,都流露出無盡纏綿寬慰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