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世空正在湖南路跟過先生學習占卦,有一個人從後麵喊道小爹,你讓我找的好苦。世空猛地轉頭,卻是家下一個侄孫。那侄孫道:“小爹,你家要拆遷了,三小爹叫我來找你回去。”世空聽了隻覺頭腦一沉,對過先生說我要回去幾天。過先生說你先回去看看,沒事再回來。
世空家在小袁莊,距城裏二十多公裏,住著上千口人。過去的小袁莊貧窮落後,像一件破小褂。1978年實行土地承包,小袁莊人富了,泥土房住不下就到村外的大田裏蓋瓦房住。為了保護耕地,2006年中央提出新農村建設。當小袁莊建第一期樓房時,三哥就和世空商議買房。世空那時對小說熱情未減,打算小說成功後,進城買房。
中午時分,世空回到了小袁莊。小袁莊在陽光下呈現出大海的藍。建築工地塵土飛揚,人聲嘈雜。世空低著頭穿過一條大街,就到家門口了。爸爸回來了,奶奶,爸爸回來了,灰頭灰臉的兒子陶陶跑向經久不變的瓦房。瓦房的一角還趴臥著貼著瓷磚的土灶。母親塞了把草到灶底,生氣地說你一走就把家撂了,陶陶指靠誰呢?媽,你別生氣,等我在城裏站住腳,有了錢,就把陶陶接到城裏讀書。你哪天能有錢呢?小說寫了多少年了,沒見你拿回一分錢。媽,你又來了。你能不能理解我。我理解你,現在房子都要扒了,等會你三哥回來商議商議,樓買不買?母親說的三哥為人厚道,小事上多不與世空計較。兄弟間或發生口角,都是他讓步。大約中午,三哥回來了,提起買樓的事。母親說吃了飯再說吧。“就是,俺爸還要吃飯。”陶陶過來坐在世空的膝蓋上,說:“爸,你走了這麼多天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想!”世空俯下身握住兒子的一隻小手。那手掌平整厚實。世空看了許久說:“你長大會比爸有出息。”“我比你有出息,怎麼會比你有出息?”相書上說前掌直後掌寬,家中三代都有做官的。現在你還不懂,長大了你就知道了。世空又端詳兒子的臉。兒子有點像自己,又有點像她母親。瞅了半天,然後說吃飯吧。你還沒有給我買老虎肉,泡泡糖呢。男子漢要什麼泡泡糖,去去。陶陶鼓著腮幫走了。
吃過飯,三哥帶世空去小區看房子。房子剛建成,沒有門窗,上下兩層。牆壁已粉刷了,白得晃眼。三哥說劉老板說過,要買房子先交定錢。什麼定錢,這樣房子也能住?還要裝修呢。裝修得多少錢?一兩萬。世空說我不要。三哥說我要,你那拆房賠償借給我,以後你回來這房子你照住。世空無語。
拆房前,得搬書及家具。新樓沒有門,世空不敢將書搬到新樓裏。後來,想到兒時一個夥伴——小石頭。小石頭說你把書背來放在我家小閣樓裏,小閣樓有門,就怕老鼠。我擔心的就是老鼠。要不我養隻貓放到那間屋裏,或放些老鼠藥。世空將書背到小閣樓上。
瓦片翻飛,塵埃飛揚。世空在屋上彎腰揭瓦,大部分瓦片在眨眼間變成瓦礫。牆倒屋塌,砸碎的是一段難以忘懷的歲月,多少個悲歡離合的故事再也不會在這裏重演,日出月落,再也不會從那明亮的小窗看到。世空的心一直酸楚,有幾次差點掉下淚來。在第一麵磚牆倒塌時,世空的腦子隨著那一聲轟響,一片空白。母親一直站在一邊,手拄拐棍,嘴唇哆嗦,半天沒說一句話。世空對母親說一邊去吧,小心瓦片碰著你。
天公不作美,下起連綿春雨,所有家具物件都淋濕了。世空到街上扯了一大塊塑料布將物件蓋住。
回到城裏,世空心裏添了許多憂愁。有時到良緣中介走動,冰秀梅對世空說有個女的,三十七歲,男的死了。你明天來,我叫她來見你。冰秀梅的話像一針興奮劑在世空的體內產生了奇妙的衝動,回到垃圾巷還手舞足蹈的。過先生說,你高興個啥呢,中介大多是騙子。世空說這回是真的。過先生說那你占一卦看看。這天晚上,世空自占一卦,卦雲:淡雲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