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教育(6)(1 / 3)

1925年,聞一多歸國,先後受邀到北京藝術專門學校、國立吳淞政治大學、國立第四中山大學執教。1928年,其代表作《死水》出版,更是風靡一時,新月派胡適、徐誌摩等詩人邀其入盟,氣勢大漲——當時以胡適為首的“京派”與以魯迅為首的“海派”正論戰,京派注重唯美和藝術,海派強調戰鬥和磨礪。是年,聞一多被聘為武漢大學教授兼文學院長。在武大期間,他潛心研究中國古詩,他從唐詩開始,繼而上溯,由漢魏六朝詩到《楚辭》《詩經》,由《莊子》而《周易》,由古代神話而史前文學,對古文字學、音韻學、民俗學下了驚人的功夫,其涉獵之廣,研究之深,成果之豐,讓郭沫若歎為“不僅前無古人,恐怕還要後無來者”。可武大國學派覺得聞一多並無師從,走的是野路子,對其出任文學院院長頗為不滿。聞書生意氣,辭職赴山東,出任青島大學教授兼文學院長、中文係主任。

1932年,聞一多厭煩於校內人事傾軋,到母校清華執教。在青島大學,他最大的收獲就是得了一位好弟子——詩人臧克家。

臧克家報考青島大學,國文試卷出了兩道題:一、你為什麼報考青島大學,二、作一篇雜感。兩題任一個。臧兩道題都做了,雜感隻有三句:“人生永遠追逐著幻光,但誰把幻光看作幻光,誰便沉入無底的苦海。”數學不懂,交了白卷。

一個月以後,他意外收到通知書。注冊報到時,某老師告訴他:“你的國文卷子得了九十八分,頭一名!聞一多先生看卷子極嚴格,五分十分的很多,得個六十分就不容易了。”臧心想,數學吃鴨蛋還被錄取,一定是我那三句雜感打動了聞先生的心!

臧克家最初報考的是英文係,後想轉讀中文,於是就去找係主任聞一多先生自報姓名。聞從寫字台上仰起臉看他一眼,說:“是你啊,好,來吧。”從此,臧克家成為聞一多門下“學徒”,臧日夜苦吟,一有所得就便跑去向聞請教,聞總是拿起“紅錫包”香煙,二人一邊吸煙喝茶,一邊談詩。聞離開青島的時候,寫信給臧克家:“得一知己,可以無憾。在青島得到你一個人已經夠了。”

聞一多執教二十多年,門人弟子無數。許多人都記得他上課的兩大癖好:一是將早上的課調到下午黃昏時候上,認為這樣有氣氛,容易講得精彩。二是要先抽煙。他往往抱著一大遝自己寫的稿本,昂首闊步走進課堂,學生起立致敬坐下後,他也在講台上坐下,然後慢慢掏出一包煙,打開來,對著學生笑一笑,紳士般地問:“哪位吸?”學生一陣笑,當然沒人吸。他點上一支,吐口煙圈,用舒緩的聲腔念道:“痛——飲——酒——,熟讀——離騷——,方得為真——名——士!”

聞一多在西南聯大開設了“神話”“詩經”“楚辭”“唐詩”等近10門課,都很受歡迎。他天性浪漫,課上到淋漓之時就拿煙給學生,大家一起吞雲吐霧。

汪曾祺對聞一多教的古代神話課印象很深,他說聞講這門課“圖文並茂”,他精於美工,用整張的毛邊紙畫出伏羲、女媧的各種畫像,用摁釘釘在黑板上,口講指畫,有聲有色,條理嚴密,文采斐然。“不單是聯大中文係、文學院的學生爭著聽這門課,就連理學院、工學院的學生也趕來聽。當時工學院與文學院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聽聞先生講課,工學院的學生要穿越整整一座昆明城,但是他們也覺得值。”

聞一多講《詩經·采薇》時說:“‘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是千古名句,寫出士兵戰時的痛苦,達到了情景交融的境界。”還摸著抗戰開始時留下的胡子,無限感慨。

講《楚辭》更有趣,聞一

多往往等天黑下來,在教室之

外點個香爐,拿個煙鬥,然後開始念《楚辭》的名句。《楚辭》很複雜,但句子很優雅。每逢講一些悲痛的詞句時,他總能朗誦得特別感人,因為他每次講課都有新的內容,所以很多人趕著來旁聽,盡管沒學分。

也有人認為,聞一多講得最好的是唐詩。汪曾祺不止一次說,能像聞先生那樣講唐詩的,現世無第二人。因為聞既是詩人又是畫家,且對西方美術也十分了解,因此能夠將詩與畫聯係起來講,給學生開辟了一個新境界。他講晚唐詩人時,把晚唐詩與西方後期印象派的畫聯係起來;講李賀,同時還講到印象派裏的點畫法,說點畫看起來隻是不同顏色的點,這些點似乎不相連屬,但凝視之,則可感到點與點之間的內在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