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著名曆史學家金衝及
2000年6月6日,鹹寧市向陽湖文化研究會在溫泉成立。作為發起人,我特地邀請了20多位京城曾下放鹹寧幹校的文化界知名人士擔任顧問,年已古稀的金衝及先生便是其中之一。我之所以請他繼續關心向陽湖文化的研究,原因有三:其一,他現任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常務副主任,中國史學會會長,是《毛澤東傳》、《周恩來傳》和《朱德傳》等三大偉人傳記的主編,可謂我國權威的曆史學家;其二,他連任第七、八、九屆全國政協委員,兼任文史資料委員會副主任,而我目前恰好負責鹹寧市政協的文史工作;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我曾經上他辦公室采訪,受到過熱情的接待。
作者和金衝及那是一個初夏的下午,我如約趕到北京前毛家灣一號,拜訪了正在緊張筆耕的金先生。他的辦公室又寬又大,可能原是個小會議室,約有近200平方米麵積。但見兩麵靠牆各擺放著十個書櫃,房間中央圍起一組大沙發。金先生西裝革履,一臉和善的微笑,典型的知識分子模樣,看不出一絲“官氣”。他開口便解釋道:“我近日正為中央起草文件,完全身不由己,今天不知明天忙什麼。你大老遠趕到這裏,實在辛苦,可碰巧一小時後我還要參加一個外事活動,因此沒有充足的時間與你長談,真是抱歉!”
金先生的謙遜、客氣,無疑使我暗自感動。於是,我抓緊時間,簡要彙報說,近幾年來,由於地方領導的高度重視和北京文化人的大力支持,鹹寧開發向陽湖文化資源取得了豐碩成果。到目前為止,已有《人民日報》、《新華文摘》、《人民政協報》等幾十家報刊發表我市宣傳向陽湖文化的專訪、回憶、消息和評論;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了向陽湖文化書係,湖北省政協文史委出版了“文化部鹹寧五七幹校史料專輯”……
因為事先讀過我寄去的有關“向陽湖文化”的報紙和書籍,金先生聽了我的介紹後,對鹹寧重視開發幹校文化作了高度評價,並應請提出指導性意見:“搶救向陽湖文化史料大有可為,這說明你們的選題很好。我認為,研究向陽湖文化,首先要係統而全麵地掌握曆史資料。文史資料有很多作用,如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將曆史的經驗教訓告訴後來人。其次,對已接觸到的大量史料,還要進行考證、鑒別,如毛主席所說的,要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裏。此外,幹校的年代離今天還不是很遠,要重視口述曆史資料的征集,以彌補文字記載之不足。你這些年堅持不懈宣傳向陽湖文化,作出了可喜的成績,我很佩服。今後,還要學會善於從紛繁複雜的現象中抓住事物發展的主要線索,進一步鑽研幹校文化,以寫出可靠的信史來。”
金先生不愧是根底深厚的大學者,三句不離本行。而我卻不滿足於他有關治史之道的“點撥”,接著追問起他是如何度過幹校艱難歲月的。金先生很快陷入沉思……下麵便是他的“口述實錄”,我且全文播放,以饗有興趣的讀者:
“我於1969年9月下放向陽湖,此前在文化部政策研究室工作。和許多同誌一樣,我在‘文革’初期就吃足了苦頭,被扣上‘現行反革命’和‘曆史反革命’兩頂大帽子,處境十分困難。頭一件事是,我於1965年參與編輯《毛主席語錄》,這是田家英同誌具體負責的。由於1964年5月解放軍總政治部已編輯出版了《毛主席語錄》(1966年12月再版時,林彪寫了前言),田家英考慮那本書是從部隊工作角度編寫的,有一定的局限性,便另起爐灶重編一本,以適用於一般幹部。後來的結局可想而知,雖然僅出了個內部參考本,我們這些人都落了個‘私編毛主席語錄,與林副主席相對抗’的罪名。另一件事是,有人憑空捏造,‘告發’我於1948年參加了國民黨的特務組織學運小組。舉報人是一個早已被判處無期徒刑的反革命分子,他知道我是中共地下黨員,出於‘希望共產黨互相殘殺’的卑劣目的,將誣告材料寫得有鼻子有眼的,非常具體生動。在那個年代,你沒有問題都想找你的問題,有了這種黑狀,我可就遭罪了,從此被審查了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