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著名書籍裝幀藝術家張慈中
在我國書籍裝幀藝術界,張慈中先生無疑稱得上是位“大腕”。隻要我們留心回顧他走過的藝術道路,自然會發出嘖嘖讚歎:建國之初,他就參加了《毛澤東選集》的裝幀設計、中國向外國元首遞交的國書“大使證書”的設計和印製國徽標準樣的工作;後來,他又為《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列寧全集》、《斯大林全集》、《李大釗選集》、《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等重要圖書製作了一件件莊重、典雅的“外衣”;1958年,又被選中擔任《紅旗》雜誌的封麵設計。更值得稱道者,中國第一部大百科全書的總體設計,也是出自他的手筆!欣欣然,他還為裝潢《資本論》和《隨想錄》冥思苦想,為“打扮”《中國出版年鑒》、《當代中國叢書》、《中國新文藝大係》和《中國現代學術經典》而絞盡腦汁。據不完全統計,20世紀50年代至今,他為“人民”、“文學”、“三聯”和“大百科”等四十多家出版社設計的圖書封麵達上千種,並多次獲獎。就在幾個月前,曾下放向陽湖的楊德炎先生得知我性好藏書,熱情寄來一本富麗堂皇的《商務印書館百年紀念書畫集》,我打開一看,書名是請趙樸老題的字,封麵設計呢?還是張慈中。
同商務老總楊先生一樣,張先生對鹹寧和鹹寧人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文革”中期,他帶著妻子餘美珍和兒子辰五、女兒姍姍,隨人民出版社的同事下放文化部幹校,在汀泗橋的鳳凰山“安家落戶”,度過了一段“亦苦亦樂”的日子。近年來,打聽到他家的地址後,我便陸續寄去不少有關開發向陽湖文化資源的文章,請他指正。張先生很快回信說:“當年文壇群星蟄伏向陽湖,在華夏文明史上從未有過,以後也不可能有了。你組織當年親曆者將這一特殊曆史現象以各種形式記載下來,確是一件有意義的文化建設,搞好了,是一份文化史實遺產,留給後輩有用。”因此,當他在電話裏聽說我已從鄂南遠道來京,表示也正想見見我。於是,在一個滿天星辰的晚上,張先生特地放下手頭緊張的工作,歡迎我來到他的“大雅之堂”。
健談的張慈中他早已年過古稀,雖然看起來麵部顯得過於清瘦,但精神特好,和人聊天莞爾一笑時,眼鏡裏還會折射出祥和之光,加上半禿頂的腦門背後留著一頭稀鬆的長發,讓人體會出一種老藝術家特有的“派”。不過我覺得,最能說明張先生“神韻”的,還是他家牆壁上懸掛著的一幅友人贈書“腕底春風”。
回憶起鹹寧往事,張先生首先提到的是另外兩位“腕”級美術設計家鄒雅和曹辛之,他歎息前者從幹校回京不久因公殉職,後者也於前年積疾而終。我接過話題,說自己曾讀過王以鑄先生的《鹹寧雜詩》,其中“記合作山水圖事”有雲:“欲別鳳凰山,擬寫鳳凰圖。同誌三五人,經營費工夫。每有新意出,叩門輒相呼。落筆凝意匠,粉本(草稿)十幅餘,慈中工點染,道弘擅行書,圖成雙美具,況兼意義殊。後值老鄒來,為我裱清糊……”張先生聽了補充說,鄒雅擔任過人民美術出版社副總編輯和北京畫院院長,曹辛之是中國版協裝幀藝術研究會會長,兩人在同行和讀者中留有不少“口碑”,真是令人懷念。
就在這時,一串電話鈴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原來是張先生的女兒(現在京城某汽車集團工會任職)得暇問候父親。老人十分高興,正好順便叫她“和鹹寧的同誌敘敘舊”。我連忙按下電話上的“免提”鍵,開始記錄,沒想到這位大姐不談則已,一打開話匣就聊了半個多小時。她誠懇地說:“我一直視鹹寧為第二故鄉,因為它給我的教育不少。農村同學純樸、自尊和以誠待人,影響了我們城裏來的學生……”她當年16歲,在汀泗中學初中“插班”讀書。1970年4月22日,我國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上天,同學們聞訊後熱烈歡呼的情景,至今還浮現在眼前;她還擔任過宣傳隊長,和同學們奔赴向陽湖大壩的工地上,為上萬民工演出樣板戲片斷,受到好評;她也曾“為北京來的同學掙麵子”,在乍暖還寒的初春,第一個挽起褲腿,赤腳跳下泥塘,擔淤泥用於積肥;因勞動有感,她在一篇作文中真誠地寫到:“人的衣服髒了,可以洗;人的思想髒了,會變修”,被老師打了最高分,當作範文宣講。在校才一年多時間,她和鄉裏的老師、同學結下了難舍難分的情誼,聽說她按政策規定,要提前調回北京,全校師生一齊趕到汀泗橋車站送行,有幾個和她要好的女同學還與她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