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將來應建一門‘向陽湖學’”(1 / 2)

——訪《人民文學》常務副主編崔道怡

崔道怡先生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比較高大。其一,他愛崗敬業,1956年北京大學畢業後,供職於中國文學的窗口《人民文學》,從青絲到白發,當了一輩子編輯,從未“跳槽”;其二,他貢獻突出,為人作嫁42年間,發現新人新作、推出名家名篇不計其數,並多次擔任國家級文學獎的評委,被文壇譽為“鋪路石”、“人梯”和“擺渡人”;其三,他甘當“配角”,從1984年升任副主編直至1997年再加上括號“常務”至今,主編換了三茬,他既充分理解又全力支持。倒是汪曾祺老先生去世前在一篇散文中提及:夢見他當了主編,也道出了相當一部分讀者的心聲。

崔道怡為作者留言初次登門拜訪,我才知道崔先生不僅德藝雙馨,外表也稱得上偉岸。一米八四的個頭,使自以為身材還算標準的我相形見絀。好在本人自1976年以來,一直是《人民文學》的“鐵杆訂戶”和忠實讀者,坐在崔先生麵前,便沒有絲毫“自卑感”,倒像是老朋友重逢。我一邊欣賞著他書房牆上懸掛的嵌名對聯:“道義文章,怡然自得”,一邊笑道:“《人民文學》每期扉頁上印有編委會名單,我月月收到後都要和您見一麵。”崔先生臉上露出欣慰的神情,隨即對我說:“從1969年秋到1973年春,我下放鹹寧3年多,也算是一名‘向陽湖人’。你最近又給我寄來不少有關鹹寧幹校的文章,我都認真讀過,並集中堆放在一起。”說著,從資料櫃裏拿出一個大文件夾,挑出幾篇我新近寫的專訪,簡單肯定了幾句。

崔先生的細致、寬容讓我深受感動。他身為“國刊”名編,對一個從未謀麵的鄂南青年之拙文如此“優待”,或許隻有用“向陽情結”四個字才能解釋。我的本意是想請資深老編輯多加指點,他卻滿是鼓勵的詞兒:“鹹寧幹校這段曆史應該有人來寫。你看,‘知青文學’影響那麼大,‘幹校文學’卻尚未形成大的氣候。因此,你不僅要寫好這組係列散文,還可以寫小說,寫長篇紀實文學……”

聽了這番話,不免叫人暗自高興:我的計劃正和他不謀而合哩!崔先生有所不知,我曾研讀過他的短篇小說《關於一個雞蛋的“講用”》(《北京文藝》1980年第1期,後為《新華文摘》轉載),以為這是最早反映幹校題材的文學作品之一。隻可惜他由於主業太忙,後來無暇再寫文章回憶向陽湖的生活。崔先生等我的插話剛一停頓,便長談起來:“我現在六十多了,一生最寶貴的年華荒廢在鹹寧,這是一代人的悲劇。但事情已經過去,曆史上曾有過這麼一段,向陽湖去了幾千文化人,從而演繹出許多故事,大家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已采訪了不少人,各有各的特點,處境不一,心情不一,有的認為是‘避難所’,有的認為是‘流放地’。要說還有收獲,那是意外的,如加深了和當地群眾的感情,體會了難得的集體生活,而且在逆境中見了人情、友情。現在有人懷念幹校,不是留戀受磨難的歲月,而是懷念共患難的日子,這種感情很寶貴,不會塵封。我看了你們省長蔣祝平為向陽湖的題詞,‘銘記曆史,弘揚文化’八個字說得太好了,我覺得他很理解幹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