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那年的麥子(1 / 2)

湘村紀事

第九十八章那年的麥子

麥子,也叫小麥,在廣袤的北方平原大麵積種植,但在南方丘陵地帶卻很少見到。

那個年代號稱土地上農作物的產量與人的膽量成正比,可人們還是餓著肚子!為了能有點吃的東西,水稻主產區的湘南農民卻在漫山遍野的“自留地”裏種上了被稱“資產階級的尾巴”的——麥子。那個年代,公社不讓人們私自種植農作物。因此,這種私自開荒種植的麥子就成了資產階級的尾巴了。哈哈……看來,資產階級一定是個大怪物,有個像麥穗或蠍子一樣有個紮人的尾巴!

我依稀記得,挖了紅薯,地裏便種上麥子。冬天,厚厚的大雪覆蓋大地,一行行麥苗翠綠的葉兒倔強地伸出在白雪麵上,是那樣的醒目!

春天到了,冰雪融化了,麥苗也長高了。山上土裏的麥子,顯得特別碧綠,湘南紅色丘陵變成了綠色的海洋。兒少時期的我們走到麥地裏去打豬草(喂豬的飼料),野麥草,流著芬芳綠色的草汁,散發出那種甜絲絲的芬香,那些柔長的麥葉子,象一雙雙溫暖的纖纖素手,光滑地撫摸在臉上、脖子上、手上,給我慰藉。幹完活後,我們便在麥地裏玩打遊擊戰的遊戲,躲在麥地裏無數次地“打死”或“擊斃”了“日本太君”和“翻譯官”。童年歲月的我,就象那無垠的麥海,在貧瘠的紅壤丘陵之上,仼憑春風細雨的滋潤,茁壯成長。

“麥田怪圈”據說是外星人在地球上留下的怪異圖案。我走進這綠色的海洋,尋覓著“麥田怪圈”,總幻想著有一天能遇見外星人,我一直徒步到小山丘的頂上。山頂有一口很小的池塘,藍天倒映在藍色的水中,白雲在倒映的池塘裏飄過。聞著這沁人心脾的空氣,心情,突然之間也清越了許多。

在小滿雨水的澆灌下,麥穗如同少女的乳?房在鞘殼裏漸漸地飽脹了起來。

鳥叫和蛙鳴以及那些從驚蟄中醒過來的蟲兒們的叫聲使晚春時節變得嘈雜而熱鬧。不安分的鳥兒,在春日和煦的豔陽普照下,開始發情,歡叫,求偶,產卵。而這種稀奇古怪的鳥叫聲劃破鄉村夜間的寧靜,給那些疑神疑鬼的夜行人以恐懼。

小麥是一年最早成熟的農作物,剛好能接濟越冬的人們。暮春三月,桃花謝了,李花落了,柑桔花才剛開(它的花香很濃鬱),去南方越冬的侯鳥都飛回來了,燕子在剛被大水牛春耕過的水田裏啄著新泥。蟲兒還沒從冬雪的嚴寒中緩過勁來,小麥竟成為鳥類最喜愛的食物。

故鄉流傳一句俗話“鳥吃麥黃,鬼抬城隍”。大群的鳥兒“呼——”的一聲飛來了,“呼——”的一聲又飛走了,起落間,一片麥地就被糟蹋了!

農民們為了保護辛勤的勞動果實,便各自製作稻草人,用竹杆撐起來,插在麥地裏,用來嚇唬那些來糟踏麥子的麻雀、黃鸝等鳥類。老百姓稱這種稻草人為“嚇”。他們給這些“嚇”穿上襤褸的衣服,斜扣一頂破舊的鬥笠,張開雙臂,在風中,栩栩如生地展現鄉民在麥地邊振臂高呼的形象。

在靠近山邊的土地裏,時常有野兔、穿山甲、田鼠來偷食麥子。人們搭起草寮,一些強壯的,膽大的男勞力在這裏守夜,遇到有野獸出來,便打鑼敲鼓放鞭炮,驅趕它們。晚間能聽見比過年還要熱鬧的吵鬧聲!

“火燒芭茅,吧(叼)你外婆,吧到哪裏?吧到大河……”聽起來就像“割麥插禾”。每當杜鵑鳥叫聲起,就該收割麥子了。割麥子在當時也被戲稱“割尾巴”,“割資產階級的尾巴”。人們見麵就這樣打招呼問候“你家尾巴割了嗎?”,聽起來好笑的很。也就是當初有人偷偷地開荒挖“自留地”種麥子被認為是資產階級行為。後來很多人都偷偷種麥子,進而公開化也就沒這麼一說了。收割麥子是鄉村的一大樂事,在廣袤的丘陵上,到處都是麥茬子,麥垛子。用稻草索一捆一捆地捆好,用竹“禾槍”(竹竿),一擔一擔挑到曬穀場,麥穗向上曬幾天,直到把那麥鞘殼曬幹。

拌麥子(脫粒)大都是在夜晚進行,馬燈或油燈照亮那溙黑的夜,麥稔子在農民手中揮舞著,高高地舉起,然後重重地拌(摔打)在拌木桶(一種方形大木桶)的內沿,發出“嘭嗵,嘭嗵”的響聲,而有些沒有拌木桶的人便把曬穀坪打掃幹淨,搬來一塊大石板,在石板上拌著麥子。這種聲音在鄉村寧謐的夜裏,夾雜著偶爾幾聲犬吠,青蛙的鼓噪,夏蟲的低吟,風車“噠噠”聲,宛如一首山村交響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