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村紀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三袋米的故事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發生在二十多年前的湖南省祁東縣。
一個貧困山村的特困家庭，在兒子剛上小學三年級那年，父親就去世了。娘兒倆相互攙扶著，用一堆黃土默默地埋葬了父親。
母親沒有改嫁，含辛茹苦地拉扯著兒子。那時山村裏還沒通電，兒子每晚在煤油燈下書聲朗朗、寫寫畫畫；母親拿著針線，輕輕、細細地將母愛密密縫進兒子的破爛衣衫上。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當兒子的一張張學校頒發的獎狀貼滿了兩麵斑駁陸離的土牆時，兒子也像春天的翠竹，個子噌噌地往上長。望著高出自己一個頭的兒子，母親眼角的皺紋也多刻上了一道笑意。
當滿山的樹木泛出秋意時，兒子考上了縣重點一中，母親卻患上了嚴重的風濕病，幹不了農活，經常連飯都吃不飽。那時的一中，除了學費，學生每月都得帶30斤大米交給學校食堂，還得交五元錢菜費。
兒子知道母親拿不出這些，便說：“娘，我要退學，幫你幹農活。”
母親摸著兒子的頭，疼愛地說：“你有這份心，娘打心眼兒裏高興，但書是非讀不可。放心，娘生你，就有法子養你。你先到學校報名，我隨後就送米去。”兒子固執地說不，母親說必須去，兒子還是堅持，母親揮起粗糙的巴掌，結實地甩在兒子臉上，這是16歲的兒子第一次挨母親的打……
兒子終於報名上學去了，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母親長長籲了一口氣。
沒多久，縣一中的大食堂迎來了姍姍來遲的母親。她一瘸一拐地挪進門，氣喘籲籲地從肩上卸下一袋米。負責掌秤登記的熊師傅打開袋口，抓起一把米看了看，眉頭就鎖緊了，說：“你們這些做家長的，總喜歡占點小便宜。你看看，這裏有早稻、晚稻，還有碎米，這些米要給學校孩子們做飯的……飯都吃不好，孩子們怎好讀書？”這位母親臊紅了臉，連說對不起。熊師傅見狀，沒再說什麼，收了。母親又掏出一個小布包，說：“大師傅，這是5元錢，我兒子這個月的生活費，換成菜票麻煩您轉交給他。”熊師傅接過去，搖了搖，裏麵的硬幣丁丁當當響。他開玩笑說：“怎麼，你在街上賣茶葉蛋？”母親的臉又紅了，吱唔著道個謝，一瘸一拐地走了。“哎，你家孩子叫什麼名字？哪個班的？……”熊師傅追問道。
又一個月初，這位母親又背著一袋米走進學校食堂。熊師傅照例開袋看米，眉頭又鎖緊，還是雜色米。他想，是不是上次沒給這位母親交代清楚，便一字一字地對她解說：“這位大姐，不管什麼米，我們都收。但品種要分開，千萬不能混在一起，否則沒法煮飯，煮出的飯也是夾生的。下次還這樣，我就不收了。”母親有些惶恐地請求道：“大師傅，我家的米都是這樣的，怎麼辦？”熊師傅哭笑不得，反問道：“你家一畝田能種出百樣米？真好笑！”遭此搶白，母親不敢吱聲，熊師傅也不再理她。看她老遠背一袋米來也不容易，於是收了。
第三個月初，母親又來了，熊師傅一看米，勃然大怒，用幾乎失去理智的語氣嗬斥：“哎，我說你這個做媽的，怎麼頑固不化呀？咋還是雜色米呢？你呀，今天是怎麼背來的，還是怎樣背回去！這樣的米，我們食堂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