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察覺自己這十幾年來都生活在一個毫無端倪的陰謀中,漸函隻覺一股涼氣如同蛇一般從腳底生出,竟忍不住微微發起抖來。
果然,比起前麵各種出人意料的決定,崇梓的下一句話更為石破天驚:“宣公主漸幽!”
公主?!這兩個字的分量是如此沉重,仿佛一塊從天而降的隕石,頓時將殿內的眾人砸得蒙了。西王母一係向來人丁稀薄,這一代除了漸函公主,又哪裏還有什麼公主?
“宣公主漸幽!”內侍拖長的嘹亮嗓音中,一個身穿白色公主禮服的女子款款從西皇禦座後的簾幕中走了出來。
她烏黑的頭發綰成式樣繁複的高髻,鳳冠上金鑲玉的尾羽隻比西皇的十一根少兩根,標誌著她僅次於西皇的尊崇地位。
這個女子不過二十歲上下年紀,雖然年輕,氣度卻頗為沉穩老成,寬額廣頤、儀態端方,果然有幾分西皇崇梓年輕時候的影子。
殿內的大臣們幾乎都不認識這個女子,就算少數有幸進入過西皇所居的玄圃堂,也斷斷無法將這金玉般貴氣逼人的女子與總是低頭侍立的奴婢聯係起來。唯獨漸函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確定了這個女子的身份——秋奴!
一向在自己麵前低眉順眼的奴婢,居然眨眼間變成地位尊崇的公主,這個事實,突然讓漸函感到無比荒謬。
“臣女漸幽,參見母皇。”秋奴,也就是如今的漸幽公主,端端正正地跪倒在丹陛下,以額觸手行了一個稽首大禮。
耳聽西皇身邊的內侍高聲說了聲“平身”,漸幽便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來。然而隻有跪在她不遠處的漸函察覺得到,漸幽眼角的餘光,明明白白寫著對自己的嘲笑和憎惡。
“請陛下容老臣向各位大臣解釋一下緣由。”端坐一側的新任太宰顏理站了起來,對陷入謎團之中的群臣朗聲道,“這位漸幽公主,乃是陛下的長女,生父便是昔日的白藏將軍顏峰。顏峰與陛下早有婚書,後來因陛下以昆侖國事為重,無奈與顏峰離異,將漸幽公主托付於顏氏家族照料,後又領入玄圃堂親自教導。此番前皇太公主不肖,陛下不得已與東君相商,公開漸幽的公主身份,封為鎮國公主,還望諸位大臣體諒陛下苦心,盡心輔佐,光我昆侖。”
精神矍鑠的老臣侃侃而談,內容無非是想證明漸幽並非私生女,且如今的出現也得到了東君的認可,於情於理都無可指摘。
“不知鎮國公主的身份可有證據證實?”群臣中忽有人大著膽子問道。
“顏家諸人、當年接生的產婆侍女都是證人。”顏理朝著人群中輕輕一瞥,七十多歲的老人目光如炬,頓時將那個提問的大臣銘記在心
“此事關係重大,僅有人證尚不足贏取人心。微臣鬥膽,請陛下公布物證!”那個大臣明知這下將西皇與太宰都得罪了,依然硬著頭皮出班跪倒,大聲質問。
“物證?”顏理見不少大臣頻頻點頭,顯然極為認同此人的意見,不由得冷笑道,“你們是要逼陛下與鎮國公主滴血認親嗎?”
“臣不敢。”話雖如此,那人卻依舊跪著不動,顯然心中對顏理和漸幽頗為不服。
“若不驗證,連你們都心口不一,何況那些無知百姓?”顏理不再理會他,轉身向西皇躬身道,“不知陛下可願當眾與鎮國公主驗血?”
自從漸幽現身後,崇梓對他們的爭論一直保持緘默,此刻也隻略略點了點頭。
顏理得了西皇首肯,隨即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他身後侍立的兩個顏家子弟早有準備,當即到殿外取來一個金盤,兩根金針,還有一張桌麵大小的屏風,不過蒙在支架上的非紙非絹,卻是一張平整如鏡的銀箔。
內侍接過金盤金針,跪在西皇座前,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金針在崇梓手指上戳出一滴鮮血,用金盤盛了端到漸幽麵前。
如法炮製之後,兩人的鮮血便在金盤中漸漸靠攏,通過盤邊樹立的屏風,將相融的過程清清楚楚映照在銀箔之上。
此刻無論漸函還是群臣,目光都牢牢鎖定在那麵巨鏡般的銀箔上。但見兩滴鮮血在金盤中彙攏之後,便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畫筆牽引,在金盤底部漸漸延伸,最後竟形成了一個瓦當紋中的雪豹圖案!
相傳西王母未建立昆侖國時,有時會化身為雪豹在玉山中修煉,因此昆侖國的皇族常常以雪豹的圖案作為家徽,西皇所穿的禮服上也以金線繡出豹形或豹紋。此番漸幽的血液與崇梓的血液彙合後形成皇族徽章,顯見是西王母後人無疑了。
“臣等恭賀鎮國公主!公主千秋無期!”眾臣見太宰濮辛不過略有異議便被罷黜,心知西皇迫不得已公開這段隱私,必定不喜旁人議論,當下無論是否甘願,都頓首稱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