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倡優之流,還裝什麼深情……”漣夫人低低地哼了一聲,卻驀然瞥見廉修陰沉的目光,自覺地收了聲。
“你們走吧。”一直沒有出聲的廉修終於開口,臉色如同烏雲一樣陰沉,“不過出了這個門,就再不許出現!”
“多謝老爺!”跪在地上的男人女人沒料到廉修這麼容易就放過他們,驚喜交加地磕下頭去。站起來時女人對上兒子紹原直勾勾的目光,心頭一酸,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最後抱孩子一次。
“快滾,紹原再不是你兒子了。”十五歲的紹黎厭惡地抱著紹原走進房內,一隻手將紹原的頭摁到了自己懷中。
而紹原,也隻是如同被拋棄的幼獸,乖順地趴在撿他回家的好心人懷抱裏,發著抖,聽見大門打開又關上。
雖然隻有八歲,但紹原也明白,母親和那個叔叔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她還是舍不得他的,臨走時她明明還想抱他的。這個念頭日漸固執地紮根在孩子心底,讓他越來越後悔那天為什麼不曾讓母親再抱一下,甚至,對阻止他們的大哥紹黎生出了一種怨恨。
俗話說“七八九,嫌死狗”,八歲的孩子恰好處於對事情似懂非懂卻又自以為是的階段。加上母親走後父親對自己態度的驟然疏離,紹原越發覺得父親不愛自己了,因為他不相信自己是他的兒子。
盡管姑姑和大哥對自己一如往常,但他們畢竟取代不了父母之愛。終於,在某一個夜裏,孩子偷偷地跑出了家門。
他一門心思要去尋找母親,卻隻能分不清方向地亂走,一直走進了城外一處森林之中。眼看大哥紹黎越追越近,孩子猝不及防地對紹黎使用了定身咒,卻又唯恐大哥衝破咒術繼續追來,便又動用靈力砍斷了幾棵巨樹。
他原本隻想用橫倒的樹幹作為路障,卻不料其中一棵恰好砸在中了定身咒的紹黎背上——砸斷了他的脊椎骨。
所有人都不願相信紹黎的傷勢會如此嚴重,以至於阻斷了調動靈力的通道,成了靈力被封的凡人,而更嚴重的是,一個玉樹臨風的俊美少年,從此變成醜陋怪異的駝背。
漣夫人哭得死去活來,咒罵紹原為什麼不去死,八歲的孩子卻顯示出了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倔強,當場指著上天道:“我發誓,一定要讓大哥恢複如初。在此之前,我隻做凡人,絕不擅自使用靈力。否則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母親!”
從此他越發努力讀書,想要找到治愈大哥的方法,卻沒有絲毫進展。而家裏的氣氛,也越來越冰冷。
姑姑出嫁以後,大哥的心態也慢慢扭曲,從以前的開朗寬和變成如今的陰暗乖戾,紹原想,他是恨著自己的,而他也有這個資格恨。
其實這個家裏,每個人都是恨著自己的,或許沒有自己,他們才是真正和睦的一家。可是這麼多年來,紹原再未興起過出走的念頭,一方麵是為了尋求治愈大哥的良方,另一方麵,“出走”這個詞已經成了他的禁忌,在夢中還常常讓他體會到傷害大哥後的悔恨與恐懼。
所以像今天這樣的結局,其實也挺好的。他們是對方痛苦的根源,現在終於互相擺脫了。
抬起頭,紹原看見了包圍在身周的莒城士兵,而領頭的人,正是方岩。
“你逃不掉了。”方岩冷笑著望了一眼前方熊熊燃燒的樹林,曾經困住他們的迷陣正在長瀛的三昧真火中化為灰燼,“等抓到了廉修老匹夫,我會送你們父子一起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