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號間十八(1 / 3)

來者的確是老王。

跟劉曉茵形容得一樣,是個個子不高,瘦削而嚴肅的老頭。他得知劉曉茵被以殺人嫌疑為名給轉走後相當吃驚,之後,為了不影響林絹的休息,也為了有些話不能當著她的麵講,我陪著老王一起去了醫院公共休息處,在那邊我大致跟他講了下劉曉茵昨晚跟我說的那些事,保留了馮俊的那些沒講,以觀察老王的反應。

老王的反應似乎是意料之中的。

他對劉曉茵的遭遇並不感到意外,倒是對我能這麼相信劉曉茵的話,沒把她當成個精神病人而感到有點意外。他說,在殯儀館工作了幾十年,若還擺著張唯物主義的嘴臉,那是不可能的,很多人在裏頭或多或少碰見過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但劉曉茵的遭遇實在是有點過頭了點,雖然那會兒他聽劉曉茵講起她不但把4號間的門打開,還進去拍了照片時,就預感到會出事,卻沒想到影響會那麼大。

聽到這裏我不由得問他:“老王,4號間裏那把頭發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怨氣那麼重?”

他沉吟了半晌,然後歎著氣對我道:“不瞞你說,我在殯儀館工作五十年,最初的二十年4號間倒也沒有那麼邪門,它就是個不怎麼派用處的雜物間,平時沒什麼人會進去,所以很少被人打開。至於我跟後來那些小輩說的,什麼五十年始終沒被打開過,都是我為了防止他們隨便進去所以胡謅的。但到了後來,它就不對勁了,因為出了檔子事,那件事殯儀館怕受到牽連所以整整三十年都對外界隱瞞著,以致後來除了我和一些很資深的員工外,基本上沒人曉得了。”

之後,在承諾不說出去的前提下,老王把那件事的經過給我說了一遍。

當時的保安科值夜班的人並不隻有老王一個人,他是有個搭檔的,過去是個六十多歲的老職工,後來退休,換了個小年輕的,叫小周。兩人一天隔一天交替著上班和休息,所以雖然也是年終無休,那時的工作量倒也算是輕鬆,老王的生活也是普普通通的,一天上班,一天休息跟人打打牌吹吹牛,逍遙自在。

但有一天這種逍遙突然間就被打破了。

雖然已記不清具體是哪一年,但老王說他很清楚地記得那個女人的樣子,至今都還記得,因為長得實在太漂亮了,尤其一頭長發,又黑又厚,柔軟得跟綢緞似的,好像掛曆上的電影明星。

那天早晨這女人本是來參加追悼會的。

來得很早,但在館裏迷了路,正碰上剛下班的老王同跟他打了一夜牌的小周在一起,就跟他們詢問。之後問下來,觀禮的會堂離主樓還挺遠的,女人就問他們能不能行個方便帶一下路。那時老王趕著換衣服,就讓小周帶她去了,誰知這一去,就再也沒見到小周回來。

之後大概過了兩三天吧,有民警來詢問一個女人失蹤的事體。因為那女人失蹤前最後時間段應該是在殯儀館,那天早上她趕來參加一個朋友家屬的追悼會,但追悼會現場並沒有人見過她出現,而且之後也再沒有她的任何音訊,所以他們來問問殯儀館裏的工作人員,有沒有誰在那天早上曾見到過她。

老王一看照片,不正是兩三天前那個早上跑來問路的那個女人麼?

當時他讓小周帶她去會堂了,可是之後小周再也沒出現過,還以為他一聲不響辭職了呢。當下他想把這事跟警察說,但轉念一想,這樣的話領導不就得知道他跟小周打通宵牌的事了?鬧大了被開除可怎麼辦,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不要多嘴比較好。

因此他就沒說。但錯誤這東西跟滾雪球似的,是會越滾越大的。老王說,如果他當時不那麼自私,把整件事跟警察說了,讓警察介入調查,後來也許就不會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了。但他沒有說,隻在事後假裝不經意地跟領導打聽了小周的消息,問領導小周是不是辭職了。領導有點慍怒地說,沒有,那小子工作一直都心不在焉的,嫌累嫌髒嫌薪水低,估計是回老家去了,反正也就是個臨時工。

聽領導這麼說,雖然老王心裏有點犯疑,覺著小周的不告而別可能並不像領導說的那樣簡單,卻又不敢跟領導再多說什麼,隻能繼續對此事保持沉默,直到有一天,他看見殯儀館大堂的角落處,有個女人在靠近保安室的地方走來走去。

人很安靜,不跟誰說話,問她是誰也不理,總是低著頭拿背對著人,看上去古裏古怪的。

幾次三番之後老王實在忍不住了,就問另一個代辦值夜班的人,在他值班的時候有沒有見過那麼樣一個女人。

對方回答說沒有見過。

老王覺得很納悶,尋思那女人到底是誰,也不像是哪個死者的家屬,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家屬會時不時的在三更半夜跑到殯儀館裏溜達啊不是麼。所以過了幾天,在他又一次透過保安室的窗戶見到那女人的身影時,他推門走了出去,想叫住她好好地跟她談一談,問問她老在這裏轉來轉去到底是什麼意思,誰知剛出門卻發現那女人不見了。

一秒鍾前還見她在保安室的窗外,垂著一頭長長的頭發,在窗戶邊走來走去。可是一秒後就完全沒了蹤影,這真是太奇怪了,老王正納悶著,忽然聽見陣腳步聲,隨即看到剛才不見了的女人正朝電梯處走,他忙叫了聲喂,想叫停她,她卻走得更快了,三步兩步走到電梯邊,摁開了電梯門朝裏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