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290畫情四十二(1 / 3)

但不同於慈安,自同治駕崩一事昭告了朝野上下後,她心知這一切絕非結束,而僅僅隻是開始。所以她不能像慈安那樣迅速被悲痛的情緒所包圍,無論朝堂上還是後宮內,此刻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都想看看她之後將會作出何種打算,也都想知道那把虛空的龍椅今後究竟會坐上誰。

坐上誰?

同治大婚至今沒有誕下過一男半女,所以沿襲先王的至親血脈是不可能了,唯有從同治的同輩中選出一名為嗣,待到喪典過後繼承大統,而慈禧和慈安則勢必順理成章撤了簾,退居後宮,成為太皇太後頤養天年。

想到這裏不由深深吸了口氣,她抬眼望向對麵那張空落落的床。

想起昨夜時還看到同治那副瘦弱的身軀在它上麵苦苦掙紮,今日已人去床空,隻留昔日替他祈福後親手掛在上麵那幾個長命符仍靜靜懸蕩在那兒,風一吹輕輕一陣碎響,好似有人在撥動。

遂又不禁想起五天前那一幕。

五天前,因擔心著同治的病情總也無法入睡,所以雖已到了夜深,慈禧仍是命人將她梳妝整齊,隨後擺駕去了養心殿。

誰想剛到殿門處,卻被告之皇後阿魯特寶音竟在東暖閣裏待著。

那會子同治倒也清醒,許是之前用藥後身體舒服了些的關係,說話聲也響亮了許多,正一邊聽著阿魯特寶音的哭訴,一邊輕輕安慰著她。

也許以為這麼晚了,養心殿中不會再有旁人到來,兩人說話聲都有些無所顧忌。尤其是阿魯特寶音,想想本是堂堂當朝皇後,卻整日過著如履薄冰般的日子,自同治病後更是受盡委屈,偏又苦苦無處傾訴。因而一當了同治的麵,便再也無法控製,一邊望著同治病弱的身軀,一邊帶著股又恐懼又憤怒的情緒,將慈禧如何百般刁難於她,甚至毒打和杖斃了她身邊那些最親近宮人的事,樁樁件件都跟同治說了一番。隨後伏在他身上哭道:皇上若心裏還有寶音,千萬要快快恢複身子,否則隻怕皇上尚在病中,寶音要先皇上一步去了,實在……實在這非人一般的折磨,寶音快要經受不住了……

同治聞言自是又氣又難受。卻也不知該怎樣安慰這抓著救命稻草般死死抓著自己的妻子,隻能在一聲長歎後,輕輕對她道:一切忍為上。朕這樣一副身子尚且忍得,你好端端的身子,卻反倒忍不得了?待到朕恢複過來,日後一切,我倆從長計議,現今你且忍耐,總有出頭的日子……

一聽他說到這裏,慈禧就再也忍耐不住了。

那是怎樣一種無法抑製的怒氣!

什麼叫從長計議?什麼叫出頭的日子?

莫非想等身子好了之後養精蓄銳,靜待時機,隨後聯手反撲過來要收拾於她??

意識到這點,慈禧當即衝進東暖閣一把抓著寶音的頭發,徑直把她從同治的床上拖了下來。

這舉動讓寶音登時又驚又怒。她萬般沒料到慈禧竟然會當著一幹宮人的麵這樣對待她,失措間,脫口對慈禧說了她此生最是不該說的一句話:媳婦是從大清門抬進來的!請皇額娘給媳婦留點體麵!

這句話一出立時就慈禧揚手扇了幾巴掌。

直扇得那年輕皇後一張滿月般的臉登時鮮血淋漓,見狀同治急撐起身想阻止,但他那副孱弱的身子怎叫得住盛怒的慈禧,又聽她一聲厲喝叫進內廷侍衛欲要對皇後施以杖刑,登時氣急攻心,朝著慈禧一聲尖叫,直直從床上跌滾到了地下。

見狀慈禧這才沒有繼續對皇後動刑。

隻匆匆召了太醫立即入宮診治,卻沒想同治原本已略有起色的身子從此一蹶不振,本為此有些後悔,誰想第二天從軍機大臣李鴻藻手中得到同治所擬的遺詔,再次令慈禧勃然大怒。

她沒想到自己這親生兒子竟然背著自己擬定了遺詔,要立他四歲的堂弟載楫為他的皇太子。

這是變相逼她放棄佐政,退居深宮。

而更氣的是這一番決定完完全全是受了阿魯特寶音的教唆。

那一刻她驟然發覺,什麼骨肉,什麼血親,與其心心念念期望著這個病入膏肓仍處處與自己為難的萬歲爺恢複過來,倒不如應了當日碧落所言,索性不再去理會他的生死,將一切大權盡數操控在自己的手中,方才是上上之策。

想到這裏,不由將手中那杯已沒有一絲溫度的茶狠狠倒進口中一飲而盡,隨後起身正要吩咐擺駕回儲秀宮,忽聽外頭小太監通稟說,太醫李德立求見。

不由怔了怔。

不曉得他此時還來到底會所謂何事,當即宣他進東暖閣,一眼瞅見他踏入房內的神情,慈禧再度一愣:“李愛卿,麵色怎的這樣難看,出什麼事了?”

李德立左右看了看,見隻有李蓮英在慈禧身旁伺候著,這才重新行了個禮,隨後斟酌著低聲道:“回老佛爺……因娘娘自皇上駕崩後就一直病倒在床,所以榮壽大公主今日便著了微臣前去為皇後娘娘把脈。誰知這一把……”說到這兒話音一頓,他遲疑著欲言又止。

見狀慈禧朝邊上李蓮英看了一眼,隨後慢慢走到李德立跟前,望著他道:“說吧,這一把,把出個什麼病症來了?”

“回老佛爺……”李德立垂下頭,一張臉麵色越發難看:“微臣似乎替娘娘把出了喜脈……”

“喜脈?”慈禧目光一凝。

隨即將冷若冰霜一雙眼直直望著李德立,望得他膝下一陣發軟。“李愛卿,你莫不是看錯了。皇上身子骨一向不好,又大病了整整一個多月,你說咱皇後哪裏會來什麼喜脈?”

“老佛爺恕罪……”聞言李德立立刻跪倒在地:“……臣也疑心是臣弄錯了,想近日來為了皇上之病,臣心焦力竭,所以極有可能在替娘娘把脈時一時糊塗,出了錯。萬望老佛爺恕臣疏忽之罪,待臣重新為娘娘把一次脈,確診了病情,再來向老佛爺稟明!”

“嗯,我原也想說,這些日子你整日整夜伺候在皇上身邊,必是累極了,難免出錯。因而好好休息一陣,待恢複過來了,再去……”說到這兒,目光輕輕一閃,她突然回頭望向李蓮英:“蓮英啊,早上崇琦來向我問的話你可還記得?”

“回老佛爺,奴才記得。崇琦大人前來問過老佛爺,皇上駕崩後,老佛爺對皇後娘娘的今後可有何打算。”

“嗯,”慈禧點點頭:“我想過了。原琢磨著,皇上向來除了皇後外對其他三位妃子不甚理會,便讓新進的貴妃娘娘殉葬陪駕便可,也好討他一個歡喜。但轉念想想,既然皇後在皇上生前同他一向情深似海,感情甚篤,此番必然不甘心就讓他這樣先自離去,更同一個幾乎俗不謀麵的妃子葬在一起。所以,不如改作由她殉葬,也好成全這一對苦命鴛鴦,你倆覺得如何呢。”

這番話出口,誰敢輕易應答。

慈禧自是清楚知道這點,所以淡淡一笑,不再理會跪在地上的李德立,手朝李蓮英衣袖上輕輕一搭,徑自出了東暖閣。

一路返回儲秀宮,心裏卻完全不似麵上那般鎮定,因為雖然當著李德立的麵駁斥了他的話,但心知一個禦醫是不可能連喜脈都會弄錯的,況且同治發病前一個月的確去過皇後住處,所以皇後能懷上也並非完全不可能。但倘若真的皇後腹中懷有龍種,那麼賜她殉葬,無疑便是殺了同治的唯一血脈……想到這裏,慈禧不由連捏著帕子的手都有點微微發抖,李蓮英機靈發覺了,不動聲色伺候她在內宮裏坐下,隨後悄悄揮推了身後眾人,躬下腰輕聲問她:“老佛爺,累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