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被殷先生和狐狸尊為‘夫人’的女人,就是艾麗絲小姐的母親。
從英格蘭到上海坐飛機得飛十多個小時,但她僅僅用了三四個小時就趕到此地,速度有點離奇,但對於殷先生和狐狸身邊的人,若做事不帶點離奇的xìng質,反倒是有些離奇了。
就在她到後不久,這座隱秘安靜的飛機場內很快就被紛遝而至的專機和各種豪車所占據。我貼著窗戶朝外看著外頭那一切盛況的時候,狐狸對我說,這可能是我這輩子所能見到的最為齊全的世界權貴集會。
如此大的場麵,隻為了一個看上去還未成年的小女孩的葬禮,這不能不間接說明為什麼無論殷先生亦或狐狸,都對這個突兀出現在地下二層、說話行事仿佛對任何人都高高在上的女人尊重有加的原因。
我想她的身份一定極為貴重,甚至比血族中人這一層關係更為貴重,因為她姓稽荒。
如果沒記錯,這是多次被殷先生提及的‘四大家族’中的一個姓氏。而她亦沒有像普遍的外國人所做的一樣,在婚後跟隨夫家的姓氏,而是直接用了她娘家的姓。
她叫稽荒瑤。
不過凡是見到她的人,要麼稱她夫人,要麼稱她為蘭登堡夫人,因為她的丈夫是死去多年,但至今仍在歐洲享有盛名的蘭登堡公爵。
公爵的女兒,又同時具有血族和四大家族之一稽荒家的血統,這樣一個充滿了傳奇又特別的女孩,此時靜靜躺在一大片紅玫瑰花叢內,滿是皺褶的臉上蓋著層層最高檔的化妝品,爛得不成形的兩隻手被套上了一對很精致的絲綢手套,用一根細細的紅繩悄然綁在身體的兩側。
如此情形,叫我一瞬間忘了之前在地下室所見種種,也忘了那個在‘吃’了那麼多人後,能在殷先生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從那個戒備森嚴的地方消失而去的leo。
所有注意力似乎一下子都被眼前這具屍體和它周圍那片張揚的顏色給奪去了,我站在門口處,怔怔看著那些玫瑰花,它們蓬勃的生命就像艾麗絲小姐活著時那兩片飽滿而豐潤的嘴唇,在棺材邊密密層層堆積著,堆得像座金字塔。
而艾麗絲則像塔裏一隻蒼白的小蟲子。
頂著一顆碩大的頭顱,一動不動被身下那一片濃烈如血的顏色給包圍著,看上去就跟彌漫在這間靈堂內的氣味一樣詭異。
這間被布置得極為奢華的靈堂裏,到處彌漫著一股玫瑰花摻雜著防腐劑的氣味。
在被送入靈堂前,艾麗絲小姐的遺體被做過很精心的防腐處理。
之所以要這麼做,我想是因為在她遺體剛被從飛機裏抬出來的那刻,就很明顯地出現了大片屍斑和腐化跡象的緣故。
狐狸說,妖怪死後屍體若得不到妥善保存,腐化的速度會遠高於人類,有的更是直接消失,這一現象源自遠古時期,許是為了不讓人類輕易找到妖怪的屍體加以利用,所以催生出的一種本能。因此艾麗絲小姐的屍體腐爛得很快,雖然飛機內的結界暫時保持了她身體的完好,但一被帶出飛機,時間和自然的效應立即就在她身上起了駭人的作用。
我始終忘記不掉當時看著她被抬出飛機時的樣子。一張原本蒼白如紙的臉,隨著她身體在自然光裏的充分暴露,迅速發黑,再由黑迅速自兩頰出朝下凹陷進去,這過程前後不過幾秒鍾的時間。
之後,也不知殷先生用了什麼樣的方法,當他以他的手掌在她臉上輕輕撫摸了兩次後,她才又恢複了最初時的樣子。所以這會兒,雖然屍身的樣子在那些生命蓬勃的鮮花中仍顯詭異,至少沒有讓那位做母親的在見到之後太過傷心。
她就那樣直挺挺站在那堆鮮花搭成的‘金字塔’邊上,站了十來分鍾,始終如一塊石頭般紋絲不動,也沒說過一句話。這麼冷的天,身上隻穿了件單薄的白色鬥篷,朦朦朧朧罩著她曲線玲瓏的身體,很漂亮,所以我不明白為什麼在第一次見到她時,這單純的顏色會讓我覺得那麼刺眼。
我敢肯定那感覺並不是我的錯覺,因為眼球上仍殘餘著的那種讓我心有餘悸的刺痛感,它是不會作假的。
想到這裏,我不由自主用力揉了幾下眼睛,再睜開眼時,見那女人終於動了動,沿著台階慢慢走到那座玫瑰花鋪成的‘金字塔’上,低頭對著棺材裏的艾麗絲親親吻了一下。
有點奇怪,即便是在吻她女兒遺體的時候,稽荒瑤也沒有將臉上那層麵紗撩開。
所以旁人自然也就無法從中窺出她此時的情緒,這令我忍不住再次緊盯著她側麵的輪廓仔細看了一陣。原以為這舉動做得十分小心謹慎,但幾乎是同時,就被她給感覺到了,她回頭循著我的視線朝我望了過來,雖然眼睛被臉上的麵紗遮擋著,我仍能清楚感覺到那自內穿透而出的視線,無聲瞥到我身上,以一種不露痕跡的寂靜在我身上劃出一道微微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