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就要暗下來了,阿桃站在長城上,不可置信的望著天際翻滾的烏雲,她的視線沒有焦點,從沒有遇到過的情況,讓她顯出從沒有過的茫然來。
那道蛇形的閃電,那種無法形容卻極其短暫的巨痛。
一片不知從哪裏飄來的粉紅花瓣,帶著珍珠般的光澤,悠悠飛到近前,停了一會兒,打著慵懶的旋兒緩緩落下。
阿桃眼珠一輪,恍惚的目光追著那奇怪的花瓣,看著它左右飄蕩,穿過自己有些虛化的腳麵,落在裂紋叢生的黃土台上。
明明之前自己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明明之前自己是站在一塊青石城磚上的,那是她年年祭祀父母的地方。
十五年前,她的父母遊玩長城,大晴天被雷劈死,周圍人卻安然無恙,因為事情太過詭異,當年還上了報紙。
十五年後,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女兒沿著父母的老路,以離奇的方式告別了生活二十四年的世界。
轟隆隆,雲層裏一聲悶響,接著一道閃電,劈在黑黢黢的樹林上方,一陣呼嘯的夜風從樹梢上掃過,像是深潭裏遊過一條巨大的黑魚,龐大的波紋過後是令人心驚的山濤聲。
若是從前,阿桃會害怕,現在,她變成了虛無的魂,便沒有什麼可害怕的,同樣,也沒有什麼不可信的。
阿桃的目光開始靈動起來,凝滯的思維開始運轉,平時不可能搭在一起神經開始接觸,過了一會兒,她豁然抬頭,緊盯著湧動的烏雲,臉上帶著申斥的神情:“給我一個理由,能說話的,給我一個理由!”
“你父母純屬意外,找你來是子還父債。”阿桃的話音剛落,一位白衣男子便憑空出現,他的麵孔和他的聲音一樣刻板,腰間係著一條銀色的長鏈,直垂到腳下。
“白無常?”阿桃的神情還算平靜。
“看來不用自我介紹了,其實名字無所謂,雖然我更願意別人叫我生魂使者。”他麵無表情的說,“和我麵對,說明你特別,你不用踏上奈何橋,不用喝下孟婆湯,你可以帶著前一世的記憶再活一世,有幸享受這樣待遇的,並沒有多少人。”
阿桃沒有配合那番話做出“榮幸之至”的表情來,天上沒有白掉下來的餡餅,“你剛才說子還父債?我老爸他欠了誰的債,又是什麼樣的債,能勞煩你們大駕,用那樣特別的方式,將這樣特別的我劈出來?”
“劈”字,阿桃加重了語氣,像是咬著牙根說出來的,白無常看了阿桃一眼,“你好像很有怨念。”
阿桃想翻白眼,怎麼可能沒怨念!
這個時候她應該躺在被窩裏,一麵聽著雨聲,一麵和男友甜蜜通話,討論明天登記的行程,選婚紗,買禮品,請雙方親友吃飯,今天拜祭父母時,她特意將男友誇了又誇……
白無常好像知道阿桃在想什麼,一招手,那片粉紅色的花瓣便飛起來,在空中形成一個四方形的框,裏麵出現了阿桃熟悉的麵孔,是她的男友,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阿桃勾起嘴角,畫麵向右移動,卻出現了一個女子,也是一張熟悉的麵孔,放在被子外的胳膊白花花的直耀人眼!
甜蜜的笑容凝結了,然後變成了震驚、錯愕,阿桃看著,看著,突然間,好像眼裏進了沙子,她猛的閉上了眼睛,上下眼皮緊緊的擠在一起,再也不肯睜開。
白無常麵無表情的一揮手,畫麵消失了。
良久,阿桃抬起頭,呼出一口氣,慢慢的笑了,嘴邊掛著的笑意一點也不勉強,“我相信你沒有騙我的必要,我沒有怨念了,你繼續。”
“你是一片單純的花瓣,你的位置在這裏.”白無常指了空中那片正在恢複原狀的瑩光,“就像它,在這裏才有了非同一般的光澤。”
美輪美奐的花瓣,浮在空中,像披著輕紗的夢。
隻是,美夢都易碎吧。
阿桃抿嘴笑了,“單純,單純的另一種直白的說法就是傻吧,嗬嗬,我更希望你說,這是一個單純的還債任務,說吧,我有足夠的思想準備,你想要我做什麼?”
白無常抬頭背手,於是阿桃聽見的很有氣勢又很嚇人的兩個字:天下。
天下……,阿桃打了一個激靈,接下來的話越聽越心驚,她又呈現出雷劈後的那種茫然來。
白無常說的是:“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你的父母以異世之智興盛蜀漢,造成天下三分,這些本無所謂,我們關心的隻是大趨勢,誰來‘合’都一樣,可惜你父壯誌未酬身先死,留給我們一個難題,很大的難題,現在久分不合的局麵已經違逆了天機,所以我們特意找你來矯正曆史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