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沈夜站在那個她暫時住過的舊工廠外麵的時候,並不是覺得全無希望的。
他在那個隔著一條街的公園門口等了一個下午,都沒有看到顧然。
他在那個大門口猶豫了一陣子,還是決定進去看看。
遠遠的就看到舊廠房的燈光。她果然在這裏。
他看著那燈光,靠在牆上看了一會,然後轉身回去。
隻是還沒走的太遠,就聽到那裏傳來清晰的聲音。
大片玻璃碎裂的聲音。
他幾乎是立刻飛奔向那扇大門,一把拉開。
映入的眼簾的場景是有些混亂。
立在門口小廳的全身鏡隻剩下一個架子,滿地的碎片帶著無數冰冷的流光,映著碎片中央立著的女孩。
顧然穿著浴袍,鬆垮跨的露出整個右肩膀和小半背部,上麵的大片瘀青瘀紫的傷痕,對比著背部的膚色,好像是一幅被翻傾的顏料覆蓋的油畫一樣絕望。
女生站在那裏,右臂軟軟的垂著,左手緊緊地抓著一個水晶獎杯,淚水不住滾落,哭得聲嘶力竭。
沈夜剛剛條件反射似的打算轉過去,又停住了。
“你……”肩膀的傷。其實很容易就能猜到,是出事的時候弄傷的。
情緒崩潰的顧然聽到大門的響聲,遲緩的頓住了,扔下手裏剛剛砸向鏡子的水晶獎杯,伸手拉起了褪下的浴袍,慢慢的轉身看向大門。
是他。
顧然的聲音帶著哭腔和鼻音,卻仍舊帶著無可辯駁的態度:“你走。”
“你去看過醫生了嗎?”沈夜問。
“我叫你走。”顧然重複了一遍。
“你要去看醫生。”沈夜自顧自的陳述事實。
顧然仍然淚光流轉的雙眼變得不怒不哀的冰涼。
她看了他一眼,徑自轉身,就往房間裏走。
清晰的手機按鍵聲——她極為熟悉的數字組合,顧家的號碼。
他的手指放在綠色的呼叫按鈕上冷靜的看著她。
顧然回過身,看著他說道:“我已經動不了我的手臂了,你還想讓我動不了我的未來嗎?”她淒然一笑,“你告訴他們,24小時之內我就會被打包送到巴黎去,也許就不會回來了。”
他不能不放下手機。
整整一天,她拒絕說話,不飲不食,哭累了睡,睡醒了哭。
他不能說,不能走,就那樣坐在那裏。
他從來沒看過人如此瘋狂的情緒,甚至覺得她有點過度反應——她是受過全身的身體檢查才出院的,就算受傷了,也不可能這麼嚴重才對。
隻是她這麼難過這麼崩潰。
她悠悠的睜眼,恍若一道幽魂似的站起來。
他覺得疲倦,卻在看到她的雙腳時飛快地跨過去,一把把她抱了起來。
顧然哭了很久,本就已經精疲力竭,突然的狀況連尖叫沒了力氣。
她忘了穿鞋子,赤裸著雙腳踩在滿地碎玻璃渣的地板上。
沈夜把她搬到遠處的琴凳上坐下,握住她的腳腕看了一眼她的腳。
好像那個時候,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疼痛,都變得飄渺虛無。
腳腕上他手指的溫度,讓她沒辦法思考。
她並沒有受傷,她知道。
她愣愣的看著他旋風般的打掃幹淨地板,用吸塵器仔細的吸了一遍,然後把她重新搬回沙發上。
直到顧然重新回到柔軟的沙發上,她才艱難的吐出一句:“其實……把鞋子給我就可以了。”
沈夜看了她一眼。那個眼神頗具威懾力,顧然的氣勢就弱了幾分:“你欺負我。”
話一出口才覺得,那麼曖昧。
男生的眼光變得柔和,看了她一會,才終於歎息了一聲,伸手把她攬到了懷裏。
突如其來的擁抱。
那一瞬間,突如其來的溫暖和安心。
可是顧然還是迅速的反應過來,想要掙脫出來。隻是他的手臂完全沒打算放開,她的手臂也根本就用不上力氣。
隻好乖乖的被禁錮。
發現她難得的乖順,沈夜小心的調整了姿勢,不碰到她的右肩膀。
18歲,她第一次這樣被一個男生擁抱著。
顧然靜靜的靠著,覺得剛才所有的崩潰,那些歇斯底裏,都已經過去了似的。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可是他懂她。
這個擁抱,那麼讓人溫暖。
顧然就這樣沉沉睡去,她的這一天中,最放鬆的沉睡,帶著淚痕的睡顏,換上細弱的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