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玄宗,過了元宵即密遣使者,將西涼府酒店主人寫的手照,到彼取贖玉如意。卻果然贖了回來,乃信元夜之遊是真非幻。過幾日,廣陵地方官上疏奏稱:“本地於正月十五夜二更後,天際忽視五色祥雲,雲中仙靈曆曆可睹,又聞仙樂嘹亮,迥非人間聲調,此誠聖世瑞征,合應奏報。”玄宗覽疏,暗自稱奇,不明言此事,隻批個“知道了”。
原來這霓裳羽衣曲,乃玄宗於開元間嚐夢遊月宮,見有仙女數十,素練寬衣,歌舞於廣庭,聲調佳妙,因問此為何曲,答說名為霓裳羽衣曲。玄宗夢中密記其中聲調,及醒來,猶一一記得,遂指示樂工譜成此曲。果然不盡人間聲調也。玄宗益信二人為神仙。又聞張果每出,必乘一白驢,其行如飛。及歸,便把此驢折疊如紙,置於巾箱中,欲乘,則以水噀之,依舊成驢。玄宗愈奇其術。自此,益好神仙。那些方土,亦益進一日。
鄂州守臣上疏,薦方士羅公遠,廣有神術。那羅公遠不知何處人,亦不知何代人,其容貌常如十六七歲一孩子,到處閑遊。一日遊到鄂州,恰值本州官府因天時亢旱,延請僧道於社壇內啟建法事,祈求雨澤。人叢中有穿白衣人在那裏閑看。其人身長丈餘,顧盼非常,眾皆矚目。適羅公遠至,見了那人,怒且咄斥道:“這等亢旱,汝何不去行雨濟人,卻在此閑行。”那人拱手道:“不奉天符,無處取水。”公遠道:“汝但速行,吾當助汝。”那人應諾而去。眾人驚問:“此是何人?”公遠道:“此乃本地水府龍神,吾敕令行雨救旱。奈未奉上帝之命,不敢擅自取水。吾今當以滴水助之,救濟此處的禾稻。”言訖,看見那僧道誦經的桌上,有一方大硯,因才寫得疏文,硯池中積有墨水。公遠上前,把口向硯池中一口吸起,望空一噴。喝道:“速行雨來!”隻見霎時間日掩雲騰,大風頓作,暴雨驟至,落了半晌,約有尺餘,方才止息。卻也奇怪,那雨落在地上,沾在衣上,都是墨墨的。原來龍神憑仗仙力,就這口墨水化作雨澤,以救亢旱,故雨色皆黑。當下人人詫異。問了公遠姓名,簇擁去見本州太守,具白其事。
太守欲酬以金帛,公遠笑而不受。太守道:“天子尊信神仙,君既有道術,吾當薦引至禦前,必蒙敬禮。”公遠道:“吾本不喜遨遊帝廷,但聞張、葉二仙在京師,吾亦欲一識其麵,今乘便往見之亦可。”於是太守具疏,遣使送公遠來到京中。
使者將疏章投進,玄宗覽疏,即傳旨召見。那日玄宗坐慶雲亭上,看張果與葉法善對弈。內侍引公遠入來,將至亭下,玄宗指向張、葉二仙道:“此鄂州送來異人羅公遠。”張、葉二人舉目一看,遙見公遠體弱顏嫩,宛如小兒。都笑道:“孩提之童,有何知識,亦稱異人。”公遠行至亭下,玄宗敕免朝拜,命升階賜座。因指張、葉二人道:“卿識否?此即張果先生,葉法善尊師也。”公遠道:“聞名未曾謀麵。”張、葉二人笑道:“小輩固當不識我。”公遠道:“二師待人簡傲,仆之不相識,亦未足為恨也。”張果笑道:“吾且不與子深談。人稱子為異,當必有異術,吾今姑以極淺之技相試,倘能中竅,自當刮目。”便與法善各取棋子幾枚握於手中,問道:“試猜我二人手中棋子各幾枚?”公遠道:“都無一枚。”二人大笑,開手來看,竟一枚也不見了。隻見公遠伸出兩手,棋子滿把,笑道:“棋在吾手矣。二位老仙翁遇著小輩,直教兩手俱空。”張、葉二人大驚異,各起身致敬。
玄宗大喜,即時賜宴,給以冠袍,又賜邸第,稱為羅仙師。
過了幾日,張果、法善具疏堅請還山,說:“羅公遠道術殊勝臣輩,留彼在京,足備陛下谘訪。臣等出山已久,思歸念切,乞賜放還。”玄宗知其歸誌已決,準許暫還,候再宣召。二人謝恩出京。凡天子所賜,及各官所贈之物,一無所受,飄然而去。自此在京方土,隻有羅公遠為玄宗所尊信。時常召見,叩問長生不死之方。公遠道:“長生無方,隻清心寡欲,便可卻病延年。”玄宗勉從事其說,或時獨處一宮,妃嬪不禦。後廷宴會,比前也略稀疏,楊妃甚不喜歡。時值中秋,玄宗不召嬪妃,獨與公遠對月閑談。說起昨歲元宵,與張、葉二師騰空遠遊,甚是奇異。因問:“仙師亦有此術否?”公遠道:“此亦何難。陛下昔年曾夢遊月宮,卻不曾親身目睹。臣今請陛下親見月宮之景可乎?”玄宗大喜。公遠即起身,向庭前桂樹上折取數枝,用彩線相結,置於庭中,吹口氣化作一乘彩輿,請玄宗升輿騰空而起,直入霄漢。公遠在空中緊緊相隨,教玄宗隻把眼望著月,不可回顧。轉瞬間,已近月宮。玄宗凝眸觀望,見月中宮殿重重,門戶洞開,裏麵琪花瑤草,映耀奪目,遠勝昔年夢中所見。玄宗道:“可入去否?”公遠道:“陛下雖貴為天子,卻還是凡軀,未容遽入,隻可在外觀瞻。”少頃,隻聞得異香氤氳,一派樂聲嘹亮。仔細聽之,正是霓裳羽衣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