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薄是看不下去了，齊霍在賬房裏略坐了一會兒。擔心時間太久，少言那邊再生隔閡，遂起身朝著自己的院子裏去。
越往外院走，天色恍惚還有些許微微亮。如同五更天的時候，天將亮未亮的樣子。近了自己的院子，齊霍的心裏突然生出幾絲怯意。與少言相處這些時日，他自問對少言的性子已是知之甚詳。如何應對，與他都可以很從容。但，莫名地，心裏突然生出了一種不忍的情緒。
朦朧中，隻能看清院子裏大致的輪廓。好在是自己的住處，熟門熟路。齊霍很快便近了自己的房屋外。
透過窗玻璃，正房裏有微微光亮。齊霍猜想，少言必是睡下了。一般情況，自己未歸，而少言又睡下了，便會為他留這麼一盞燈。思及此，齊霍的心裏頓然覺得輕鬆了不少。正待推門進去，裏間卻有說話聲傳來。
“往後，切莫那樣使臉子給姑爺看，知道嗎？”是少言的聲音。
“小姐。”阿桃的聲音，比平日抬高了好幾分。
半響的靜默過去，“嗯……”阿桃的聲音再次傳來。齊霍可以想見，少言定是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睛，安靜地看著阿桃，最終等來阿桃的妥協。
“我知道，你凡事都是向著我。你自小與我一處長大，邊家雖比不的齊家富庶，但在家的時候，老爺的一些行事作為你也是見識過的……”少言緩緩道來，語氣平常的說著這些話。仿佛這些事情，與她全沒有幹係。
齊霍僵立在門外，竟不敢敲門進去。少言能這樣說這樣想，於他是應該高興的。但他卻分外覺得不舒坦，他的這位妻子，似乎事事都放在心上，事事都珍重周全。卻似乎又不是，至少不全是。
齊霍突然覺得，也許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那般了解他的妻子。
房內的交談還在繼續著，齊霍卻並不想再多聽。他離開門邊，信手走到院子裏的梧桐樹下。天已盡黑，重重的梧桐樹影似要滅頂而來，霎一看，黑沉而可憎。清風一過，樹葉子沙沙作響。抬眼細看之，也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麼可怕。
“姑爺。”阿桃從房間裏出來，便看見了站在院子裏的齊霍，忙曲身行禮。
“少夫人已經睡下了嗎？”齊霍假做剛剛歸來的樣子。
“小姐剛剛躺下。”顯然少言剛剛的一番勸解奏了效，阿桃對著齊霍的聲氣好了許多，也乖順了許多。
“嗯，你也早些下去歇著吧！”齊霍微微一笑，便進去房中。
齊霍進去房間，迎麵，屋中的燭火瑩瑩的亮著，圓桌上留有茶水。繞過屏風，少言側躺在靠床的裏麵。齊霍吹滅燭火，寬衣上床，他知道少言並未睡著，微歎了一口氣，將少言攬入懷中，懷中的人，身子微微僵硬，並沒有抗拒。
齊霍在院子裏同阿桃說話的時候，少言在床上其實已經聽到了。後來他進了房間，她隻假意睡著。他又過來抱自己，少言還是強忍著推開的衝動。這樣忍著忍著，迷迷糊糊地便要睡過去了。到了下半夜，朦朦朧朧聽見有聲響。齊霍比他醒的要早，聽見聲音，從床上坐起。輕淺地敲門聲又響起的時候，齊霍開始穿衣下床。
“咯吱。”一聲脆響，外間的門被打開。隱約的腳步聲遠去了，少言猛地從床上坐起。環顧四望，屋中一片漆黑，檀木架子床上的雕花圖案漆黑的團成一堆，辨不出是什麼圖案。
卻說齊霍出來外麵，果然看見麻六等在院子裏。二人並不說什麼，便朝著齊府的後門處去。極黑的夜，二人均是黑衣著身，不多時便融入了夜幕中。
等到了齊府後門，早已有汽車在等。二人上了車，汽車一路朝著清浦路開去，到了六條胡同一帶，便停了下來。
那麻六對著齊霍甚是抱歉的樣子：“齊少，本不該帶您來這種地方，但那娘們兒軟硬不吃，死活不挪窩……”
齊霍罷罷手，倒是微微一笑：“不打緊，能跟了二叔這許多年，自然是不好對付的。你自安心，應許你的銀子，我半子都不會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