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言手裏捏著請柬,一路朝著齊府的賬房裏去。身後,阿桃手裏端著煲好的黃芪鱔魚湯。釉色的瓦罐,伴著阿桃的腳步聲,蓋子與罐身,時不時碰出一兩聲輕響。
少言的心,隨著那輕響起伏不定。
一路上,有遇見的下人給她行禮。她心裏極慌亂,卻極力裝作淡定的樣子。
齊家的賬房在齊府最深的南院,又是齊家重地,白日就甚少人來,晚間更是沒什麼人。少言越往賬房裏去,越見不到什麼人。
等到了南院外麵,隔著遠遠的距離,見院子裏隱約有燈光亮著。
臨進院子,少言禁不住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身後,傳來阿桃“噗嗤。”的笑聲。少言臉上一赫,朝著阿桃回頭瞪一眼。阿桃也不怕,隔著瓦罐,朝著少言吐舌頭。少言擔心她動作大會摔了罐子,再不理她,專心朝著賬房裏去。
走近些,隱約聽見裏麵傳來說話聲,是齊霍正與賬房對賬。
少言站在門外,略有些猶豫。
“少夫人,是少夫人來了。”賬房裏的彭管事先看到了少言,急忙迎了上來。
齊霍正在與另一位賬房低聲說話,聽見彭管事這一聲,也抬起了頭。
他神色微愕,但隻是一瞬又恢複平靜。放下手上的賬本,站起身。看見少言身後,阿桃手裏端著托盤,似乎了然主仆二人來做什麼。
不緊不慢走近少言身前:“你來了。”
少言微微福了一下:“我來托彭管事些事情,前幾日從母親那裏帶回些黃芪,聽說這黃芪鱔魚湯很補身子。”
齊霍倒是難見的笑了,問了一句:“你找彭管事有什麼事?”
“母親壽宴的請柬還沒寫,我聽說府裏彭管事的字寫的極好,所以想請他幫這個忙。”少言心裏有些泛慌,彭管事的字是不是府裏最好的,她其實並不清楚。
“彭管事,你說是你的字好,還是我的。”齊霍上前微攬住少言的腰,顯得很高興的樣子。
“自然是少爺您的字好。”彭管事聽見齊霍這一問,自然是馬屁趕緊兒的。
齊霍朝著少言眨一下眼睛。
少言心中一暖一亂。
賬房裏開著大燈,燈光不甚明亮,暈黃而暖的色澤。照在人身上亦是暖融融的樣子,仿佛在身上被覆了一層淺黃的光暈。
賬房裏,彭管事和另一位師傅,拉著阿桃告辭出了賬房。
少言來不及製止,三人關好門,便微笑著離開了。少言臉上一片羞紅,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齊霍走近桌前,從瓦罐裏盛湯,語含微笑的對少言道:“人都走了,過來喝湯吧!”
少言見齊霍如此情狀,知道他的氣大抵已經消了,心中高興,急忙走過去。兩人並排坐在桌前喝湯。
“你上山見過母親了?”齊霍邊喝著湯,邊翻看著賬本,狀似無意的問少言。
“嗯,母親身體很好,聽說要辦壽辰,很高興。”
“是嗎?”齊霍微笑。
少言的頭又垂了下來。齊老夫人倒是並沒有表現出極開心的樣子。但少言猜想,因為是齊霍主動提出要辦這個壽辰,齊老夫人心裏是歡喜的吧!
“這幾日,我手上還有好些事情。母親的壽辰,你要多費心了。”
“嗯,有鄒管家幫忙,我不要緊。”提起鄒重的時候,少言心裏禁不住一頓。
“少言。”齊霍喝完湯,放了碗在桌上,突然顯出很鄭重的樣子。
少言微微一愣,遂端正坐好。
“少言,你要知道孩子沒了,我並不曾怨你。也不怪少賢和你的祝表哥。你懂嗎?”齊霍雙手扶著少言的肩,神情鄭重。
少言的手上還端著湯,湯碗微動,一兩滴湯水濺在手背上。湯水順著皮膚滑到腕上,一片濕滑。少言望著那一溜淺淺的水痕,眼中澀然,心裏亦的震驚非常:“我……我知道。”
“以後,再不要那樣想我。我知道你擔心我怪你表哥,所以沒有將你們山中見麵的事,告訴於我,我不是那樣沒有氣量的人。”齊霍言語不停頓,一口氣說完這些話。
少言口中幹澀,齊霍壓在她肩上的力氣有些重。她心裏擱著許多的話,長久的不敢與人言語。日久了,似是被封上了厚厚的密不透風的牆。
齊霍這樣說,那道牆有了裂紋。少言似乎能夠聽見那道牆上,傳來碎石崩裂的聲響。
她緊緊的拽著手裏的碗,才忍住了沒有將心中的秘密告知給齊霍。她畢竟是她的丈夫,那些她認為曾經是她一生的過往,既然打算了忘記。那麼,何必讓他知道,徒增苦慮。
少言垂著頭,對齊霍輕聲道:“是我不好。”
齊霍又在往碗裏盛湯,臉上帶著笑意:“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