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順這幾年一點也不順。頭些年“帶頭”下崗後,他這個集體企業的中層領導一夜之間就成了社會“閑散”人員。後來他被迫做起了小生意,從街頭練攤到有了小門市,幾年辛苦打拚下來,陳平順擁有了自己的公司,當上了小老板。可是正當他雄心勃勃要把蛋糕做大之際,卻因貪多求快,一個不慎陪光了老本,於是一夜之間,陳平順又由老板變成了“負翁”。
車子賣掉了,期限一到,房子也要給人家抵債,而最叫陳平順傷心絕望的,還是老婆的絕情離棄。半個月下來,那個精明強幹信心百倍的漢子變成了一個頭發斑白、精神萎靡的人,現在陳平順每天唯一要做的就是盡快把自己灌醉,然後再把自己扔到那張空空蕩蕩的大床上。
可是逃避隻是暫時的,一旦酒精的效力過去之後,陳平順又會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為了叫自己睡得更長,陳平順便把自己灌得更醉。這天他連上樓的力氣都沒有了,幸虧小區搞衛生的張嫂把他攙回了家。
可是睡到深夜,陳平順又一次醒來了。醒來的陳平順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孤獨和痛苦之中。想到毫無希望的明天,他又一次想到了死。他不是第一次產生這個念頭了,他覺得這樣痛苦地活下去,真不如一了百了。這麼想著,他不禁從床頭拿起了那瓶安眠藥。安眠藥雖然隻有二十片,但足以致命了。
陳平順起來接了杯涼水準備好,然後開始寫遺書,遺書是留給女兒的。女兒在外地讀書,怕影響她學習,他和妻子商量好,暫時沒有把家裏的變故告訴孩子,可現在自己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他卻有許多話要對女兒說,盡管昨天他還裝著一切正常的樣子和女兒通了電話。
寫完了,也已經十一點了,陳平順拿起藥瓶,把那些致命的藥片倒在手裏,然後又端起了水杯。就在陳平順要把藥片倒進嘴裏的那一瞬,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陳平順給嚇了一跳,水杯差點掉地下,這陣子除了女兒,很少能接到電話了,深夜來電話的更幾乎沒有。他看看表,已經過了十一點了。
接還是不接,陳平順猶豫了。他幾乎斷定電話是女兒打回來的,他太想最後再聽一次女兒的聲音了,而且不接也容易叫女兒懷疑,因為他的手機關著,家裏電話再不接女兒肯定不安,可是他又怕自己一時激動讓女兒察覺出什麼……
如果電話沒接,事情肯定會是另外一種結果,好在陳平順猶豫的時候,電話一直堅持不懈地響著,他終於放下水杯拿起了電話。
“喂,小穎!”陳平順盡力平靜著聲音喚著女兒,可女兒卻不回答他,直到他又喚了一聲,那邊才很低地說了聲你好。陳平順這才知道不是女兒,更不是前妻。他問對方是誰有什麼事,那邊說:“哦,是我打錯了,對不起……”說聲沒關係陳平順剛要放下電話,那邊突然提高了聲音說:“我很孤獨,你能陪我說會兒話嗎?”
陳平順沒心思說閑話,他說聲你找別人吧,便掛斷了電話。可是電話鈴聲再一次響起,還是那個女人,女人急切地說:“別掛電話求你了,我現在很孤獨很痛苦,又找不到人訴說,如果你不肯聽我說,我、我會憋死的……”
這次陳平順沒有掛電話。因為他也正深陷於孤獨痛苦之中,他知道那種滋味,反正對於他來說,時間已變得毫無意義了。
女人訴說著她的不幸。她說她丈夫有病前幾年,為給他治病,她把家裏的微薄積蓄全花光了,把房子也賣了,把能賣的都賣了,她丈夫最終還是沒保住。誰知禍不單行,丈夫去世沒出半年,女兒又得了重病,急需手術,她現在一天做著兩份工作,可離給女兒做手術的費用還差得太遠太遠……
陳平順聽完女人的訴說真應了同病相憐那句話,十分鍾前他還覺得自己是最不幸的人,甚至連那個整天帶笑的勤雜工張嫂都比自己幸福快樂,可現在他倒是覺得電話那端的女人比自己更不幸,自己雖然沒了事業老婆丟了,可還有一個健康的女兒,於是本來也想傾吐一下的他不再說痛苦反倒勸開了女人。陳平順給她講起一些激勵人生的格言,鼓勵她堅強麵對人生的風雨,勇敢地迎接雨後的彩虹……
女人很是感激,她說聽得出他是好心人,想叫他幫自己籌集一點醫療費。陳平順為難了地說了實情,說自己也是不幸人,現在正要自我了斷呢。女人聽後也沒有勸他,反倒說這也是個辦法,不是女兒有病,她也可能走這條路……不過她很快話鋒一轉說:“既然你死都不怕了,還怕耽誤一點時間麼?你能答應我嗎?”
陳平順覺得女人的話有道理,既然已經決定要死,那晚死幾天能為這可憐女人做點事,不是還可以廢物利用一把嗎?這樣一想他當即答應下來。女人千恩萬謝卻又怕他變卦,讓他晚死一個月。陳平順讓她放心,自己死到臨頭沒有再撒謊的必要了。
第二天,陳平順沒再喝酒,而是開始為那女人籌錢了。家裏能賣的他都賣了把錢寄給女兒了,現在他隻有出賣自己了。陳平順開始出去找工作,可跑了一天,學曆年齡無法都無法和年輕人競爭,好職位根本輪不到他,跑了兩天他隻好退而求其次,卻仍然沒有著落。眼看快一周過去了,陳平順一咬牙跑到建築工地當起了小工。陳平順是養嬌了的身子,那種強體力勞動才幹二天就頂不住了,可答應人的事又不能不做,否則他死了都要被人笑話。於是陳平順咬著牙堅持著,他想多堅持一天,就能為那可憐的女人和女孩多掙到一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