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半,在這百花齊放的一天,瑜國所有國民都要湧上街頭,為他們的公主慶生。人頭攢動的街道,自動讓出一條通道。
絢麗飄香的花車上,身穿華服的瑜國公主以紗遮麵,低頭垂眸,靜默地端坐著,周遭熱烈歡騰的氣氛,仿佛跟她無半點關係。花車旁,一襲黑衣裝扮的男子騎著棕色寶馬,緩緩隨行,額頭、雙頰盡數遮掩在青色的麵具下,教人望而生畏。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當看不全麵一個人的麵孔時,那他的眼睛就尤為顯得重要。但在這樣一雙深邃的眸子裏,看不見任何悲喜,更無從窺探他的心事。因為於他而言,是為了使命而活,而非自我。他的使命,就是護瑜國公主——
青璿的周全。
人群中,一個膚白貌美的少女緊緊盯著車上風光無限、萬人追捧的公主,美目裏流露的情緒複雜難明。陪在身旁的婦人輕輕拉她衣角,少女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花車上風光無限的瑜國公主,這才麵帶不甘隨婦人離去。
舉國歡騰的景象,並不能說明時年一十六的公主青璿多受國民愛戴,恰恰相反,民眾對她懷著的,卻是敢怒不敢言。
青璿是個被寵壞的孩子。
既可以肆無忌憚地嘲笑當朝宰相是肥豬,也可以把別人冒著生命危險采來的千年雪蓮丟棄在腳下踩成爛泥。如果說以上隻能說明她年少輕狂不懂事,那麼三年前穆家那場滅門慘案讓青璿便成千夫所指眾矢之的女魔頭。
穆家是禦醫世家,在世人心中有著崇高的地位。穆良厚醫術高超,心懷天下,膝下那一對粉雕玉琢的孿生兄妹,雙雙繼承了父親的衣缽,小小年紀醫術已不容人小覷。隨著年齡漸長,兄妹倆的醫術逐漸獲得皇宮的賞識,穆良厚慢慢放寬心,每當宮裏有女眷身體不適,都會讓女兒穆非魚獨自進宮看診。
那天,公主身體微恙,傳穆非魚進宮。兒子穆非羽有事外出,穆良厚獨自在家曬曬藥材,等待女兒回來。誰曾想,卻等來大批官兵,宣旨說穆非魚辦事不利,衝撞了公主,罪惡滔天,即日起,滿門抄斬。僥幸逃過一難的穆非羽無法接受沉重的打擊,不顧好心人的勸阻逃命去,卻魯莽行事要去報仇,結果被抓,三天後斬頭示眾。
穆家兄妹待人溫和有禮,穆非魚小小年紀便有大家風範,做事極有分寸,這也是穆良厚放心她獨自看診的原因,而她的罪名又極其含糊,隻說是衝撞了公主,別說這個說法不能服眾,即使是事實,也罪不至死,連帶穆家上下幾十口人的性命。穆家被滅門慘案疑點重重,民心激憤。
曾有忠良人士冒死諫言,但皇上護女心切,一怒把他打入天牢,剩下的那些大臣們為自保隻能敢怒不敢言。
殘陽西沉,百鳥歸巢。清湖城空寂了一年的行宮再次迎來公主的下榻。
此處雖比不上皇宮的磅礴大氣,但是作為公主的專屬行宮,卻是極盡奢華。暮色下,行宮湮埋在一片濃鬱的綠色中,安詳靜謐。
富麗堂皇的公主寢室內花香彌漫。剛剛沐過浴,車馬勞頓的疲憊一掃而光。軟榻之上,青璿下巴抵著屈起的雙膝上,濕濕噠噠的長發微微卷曲著垂落至胸前腰間,出神地盯著自己素淨的腳丫,長睫微顫,暗暗掐算著時間。
良久,一陣清幽的夜風襲來,卷動白色紗幔,輕輕拂過她的身體。赤腳來到窗前,迷蒙月色裏,枝蔓疏影橫斜,耳邊傳來熱烈的蟲鳴.每次宮女離開前總會關好門窗,這次隻怕是疏忽了。
雙臂支在窗欞上,青璿單手托腮,望向浩瀚夜空的眸裏,隱然流露出向往。直到背後奇異地傳來一聲輕咳。一個陌生男子不知何時潛入筱羅閣,一身粗布青衣,麵如冠玉,長得比女人還要漂亮,頭發如潑墨,以一根深藍色飄帶束在腦後。此刻他正微偏著腦袋,抱著雙臂似笑非笑地盯著她。青璿飛速掃了一眼,發現房門依舊緊閉,說明此人正是翻窗而來,且能做到落地無聲,讓她毫無察覺。
這就是瑜國公主?
阿七饒有趣味的打量著眼前的女孩,一身雪白色寬大長袍罩著瘦小的身體,膚若凝脂,五官小巧秀美,半幹的長發傾泄至腰間,隱約散發出一種迷離慵懶之美,怎麼看都隻像是隻無害的小綿羊,跟外麵瘋傳的女魔頭形象嚴重不符。
阿七暗暗驚奇。
她不怕他。
此女隻是初見到他時愣了一下,便再也沒有流露出半分異色,反將目光落在自個身上,無所畏懼地打量起來,有點意思。瞥見桌上銀盤中精致小巧的糕點,阿七頓時兩眼冒綠光,然後坐在雕花紫檀椅上,大大咧咧翹起二郎腿,捏起一塊糕點送進口中,含糊不清地問:“你怎麼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