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多利亞海灣,春潮滾滾。
陽光和煦,海鷗翱翔,岸芷汀蘭,人間好景色。
臨海某棟別墅陽台上,坐著一位白衣白褲的公子哥,慢慢悠悠端過桌上高檔咖啡,愜意品嚐。
繼而,他拿起桌上雪茄煙,叼在嘴上。
身後一左一右站著兩位西裝墨鏡馬仔,如兩尊門神。
其中一尊“門神”迅速上前,躬身為主子點火。
很快,一股夾雜特有濃鬱香味的煙霧徐徐噴出,隨風蕩去。
公子哥微眯狹長眸子,抬頭望向隔著一道山脊的另外一個海灣方向。
片刻後,他收回視線,瞧著眼前人。
一位頭纏白色紗布的清瘦年輕人跪在麵前,微微垂首,腰板卻挺直。
去過一趟內地蓉城的孟雪蛟再也看不見了,他主子此時正在獰笑。
一個瞎子,跟廢物沒啥兩樣。
猛然間,公子哥起身,朝著瞎子揮手一耳光,響聲清脆。
繼而,他抬腿就踹,一腳,兩腳、三腳……
瞎子一動不動,硬生生扛下來,沒哼一聲。
或許累著了,或許仍然不解氣,公子哥順手拿起桌上煙灰缸,狠狠砸下。
“啪”一聲,煙灰缸碎成玻璃渣,散落在瞎子身上,以及地上。
頭破,血流出,順著瘦削臉頰緩緩滴落。
瞎子依然腰肢筆挺,隻是腦袋隨著打擊狠狠晃動一下,很快又恢複如常。
全場,全程,皆無語。
原本清爽三月天,此時空氣凝固,讓人無法呼吸。
公子哥坐回沙灘椅,看也沒看瞎子一眼,拿起桌上雪茄煙,揮了揮手。
兩位馬仔疾步過來,架著清瘦年輕人兩隻胳膊,倒拖著離去。
瞎子張了張嘴,隨即閉上,未見絲毫掙紮。
在金燦陽光反射下,瞎子隻是表情木然,蒼白如紙,連一聲歎息都沒有。
以前類似情況不少,他曾經站在主子身邊,笑得無比暢快。
如今,自己反倒成了別人的笑柄。
他忽然想起,當年離開武館時,師父曾經叮囑徒兒,“混江湖,遲早要還的”。
好一個“遲早要還”!
被丟出大門的瞎子躺倒在地,忽然咧嘴一笑。
蒼涼,淒慘,決絕。
過了許久。
瞎子慢慢爬起來,好在曾經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還能遞來一根三尺竹蒿,也算最後僅有的一抹慰藉。
沒了孟氏這棵大樹遮風擋雨,他頂多算作一條無家可歸的流浪野狗,但也不至於凍死或餓死。
隻是未來生活,猶如仙人被貶入凡間,天上與人間的差別。
不過,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活著再說,至於其他,然並卵。
被戳瞎的眼睛,再也流不出一滴淚水。
當然,他也沒有流淚的必要。
一出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年少時讀書不多,他卻一直記得這句話。
來孟府之前,不管在蓉城名郡落敗時那瞬,還是躺在醫院治療期間,他反複想過麵見孟公子時可能發生的千種結果,隻是沒有一種結果是完美的,甚至於最壞結果占多數,其中被丟入大海喂魚的幾率最大。
孟家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主子,他掌舵孟氏集團以來做過些什麼,他這個貼身隨從心中是有數的,如今禍事落在自己身上,當然也就沒有半點可以全身而退的僥幸或意外。
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
江湖之所以是江湖,是因為沉浮皆無定數。
當初選擇進入孟府,就注定有此結局的可能。
被攆出家門,其實並不算最壞,起碼保住了身家性命。
現在,他要去的地方,隻有一個,家。
好在這些年,跟隨孟家公子走南闖北,領到不菲薪水,平時揮霍無度,積蓄不多,隻是暫時衣食無憂。
早知落得如此下場,當年就不該攆走跟隨自己近十年的那個打工鄉下姑娘,起碼現在還有人照顧。
就這麼想著,尚未習慣摸摸索索行走的瞎子,一路走走停停,漸漸遠離了孟氏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