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將是數個偶然集齊的必然,沒有什麼可以逃脫那初及的瞬間,生死亦然。在那人人自危的寒冷年代,心靈的隔閡是最可怕的。就像是一個永遠無法逾越的季節,冰凍了一切,甚至是寒冷本身。我雖不曾感覺,卻又有所感觸,那觸痛我內心世界的瘋狂,讓我時刻不敢忘卻。痛苦與災難是我的宿命,我無法擺脫,索性也就不再去擺脫了。有時想想,竟也還會感謝上蒼賦予我特殊的感知能力,讓我相信仁愛,懷著一種生之及具的大憐憫看待這世間。我總還是沉默的,不願流露過多的脆弱。但集聚太久總會爆發,終於還是迸發了,且一發不止。遂有了這寥寥數言。窗外又一陣刺骨的狂風怒吼著,剝去了層層虛偽的外殼,用藤蔓抽打著那人性特有的,傳說中的靈魂,懂得懺悔的生靈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崇高者。是誰為了那牆角隱去的新梅落淚了?原來隻是一個乞丐嗬,又何必呢?還是留著那卑微的心靈,去尋找活著的意義吧,沒有什麼比他更需要憐憫了,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便又胡亂的裹緊那幾年間的全部家當,蜷縮著,竟可能的多活一會兒。積雪已經厚厚一層了,淹沒了他的腿,隻剩得一點灰色還沒被吞噬。夜色又濃了幾分,成澱了他的聲吟。估計是死去了吧,誰會在意呢?隨他去吧!突然一輛紅色的轎車急馳過來,由於地滑,刹車後便又向前滑出,就快要撞上那墩厚的圍牆了。車還未停穩,就有個黑影跳下了車,快步走向副駕駛坐,深深地彎下腰,打開了車門,把手搭在車門上,生怕裏麵的人出來時不慎碰了頭。從車中鑽出一位少女,嬌豔的身材可以想象,就連風也想一睹她的豔麗,便不假思索的送上一股寒氣,本想吹散那濃密的秀發,卻不料未能如願。她不懂冬風的熱情,反倒把身上的皮大衣扣的更緊了,抱怨的看了看依舊陰沉的天。待目光轉到他的身上,為了對他的工作表示滿意,她笑了下,很淡。但還是被他發現了,他一時呆滯了,不知如何是好,連忙低下頭。他習慣了批評和辱罵,對這突如其來的誇讚竟不願承受,但還是抬起了頭回敬給她一個笑。他自己也發現了,那笑容的虛偽,不自覺得低下了頭,一定在嘲笑自己: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衝她笑?她可是莊家的大小姐!她並沒有注意,下了車便大步的向前邁進。待他回過神來,大小姐都快到門口了,趕忙追了上去。她神色恍惚,急切的踏著房外木製的梯階,高跟鞋扣擊木梯的旋律分外明了。剛到第四級她便感到了異樣,好像踩到了什麼,軟呼呼的。但並沒在意,又向上邁去。緊接著就是一聲淒厲的慘叫,從雪堆中猛的伸出一條胳膊(那是乞丐早已麻木的臂膀,因為突如其來的刺痛竟又奇跡般的移動了。他還活著。)條件反射似的狠狠的抓住了她的腳踝。她忙掙紮著向後退,一個踉蹌就摔了下來,坐在了地上。待雙手忽觸到雪時,才又像婁蟻初見太陽般被震懾了,終於驚醒,作出了驚愕的表情。一聲尖叫……隨之,司機毛伊急步馳來,詫異的望著她。“大小姐,怎麼了?”她說不出話,隻好用手指向梯階,又慢慢向後挪動著。向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發現了一隻半裸的臂膀,不覺為之一顫。終於還是打起勇氣,摒住呼吸上前一探究竟。他逐步靠近,打算用手撫去附近梯階的積雪,但又害怕那駭人的生物會突然爆發,狠狠的揪住他的良心,用力咬上幾口,想想都覺得痛,便又作罷。靜默了幾秒後,他果斷的伸直腿,冒著極大的危險試探了一下,沒有動靜!是死了!便昂著頭沉穩的走下來,“真是晦氣,是個死人!大小姐,快回屋吧,繞開它!”她爬了起來,輕輕地走了上去。高跟鞋扣擊木梯的聲響被寒冷封殺了,凍結成一塊塊冰,壓在心頭,麻木了。她不敢低頭,怕那猙獰的麵容上鑲嵌著的寶石發出或藍或綠的光來。經過它時,不禁又是一抖。但終於還是沒再摔下去,便快步的走進屋去了,隻留下木門磕擊地麵冰塊而發出的吱吱聲,和那被阻隔在門外的一夜的,死一般的漆黑……一進門她就疲軟了,一頭倒在沙發上。她緩緩的扶著把手坐了起來,向四周望著。想要說些什麼,但她實在沒了力氣,隻是張大了口,出不了聲。僵持了兩三分鍾,後廚的張媽發現了她。“大小姐回來了!桂花快出來搭把手。”扯著嗓子叫道。快速移動著她那胖呼呼的身體,看見大小姐木訥的樣子,不由得伸手去摸她的額頭(莊老爺子的第一任妻子即大小姐的生母死於難產,還沒來得急聽她哭喊就已經死了,幸而頭先出來了,張媽硬是把她拉了出來,待一聲竭力的哭喊劃破夜幕,黎明露出了微笑,它降生了。莊老爺子興奮的幾乎喘不上氣,先把死人放在一邊,一把奪去了,一看,竟是個女娃!唉,怎麼是個女娃?他鄒起了眉頭,心情一度落到穀底,回頭看了一眼已是麵色慘白的妻子,在眾人麵前落下了鬥大的兩顆淚水後就背著手離開了。張媽是大小姐的奶媽,實際卻比奶媽更親近,也就隻有她才敢去摸千金的額頭,畢竟是下人啊)很快從門洞裏鑽出來一個丫鬟,看起來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模樣還算清秀(聽說她是在九歲時,被老爹賣到莊家的,莊老爺子當時十分不滿意:一個骨瘦如柴的女娃,咳咳……命賤的很呐,不值幾個錢的!老頭急了:她能幹活,什麼苦活累活都行,大老爺,行行善吧。老爺子搖搖頭,磕了磕紅木金雕的拐杖說:府上不能養得起太多吃閑飯的呢……你不是她父親?老頭見狀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怎能不是,家鄉鬧饑荒,逃難到此,還有老母,小兒子要養活,實屬不得已才作此下策。接著便是一通嗚嗚聲。老爺子嘴角微微一斜,擠出兩個子:好吧。把錢扔給了老頭,拿走了她手裏的賣身契,掉頭往回走。老頭忙撿起地上的錢,把女兒往前退。她不解的跑回老爹懷裏,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用力,就像要甩掉一種無形的包袱,並且狠狠的下定了決心。又一次,她又跑了回來,老頭吼道:別怪我心狠,快走吧,跟他去你會享福的,別和我們一起受苦了,快!別再拖累我們了!可她又跑了回來,老頭幾盡崩潰。隻好哄她道:你先去老伯家,我回去接奶奶和弟弟,他家有好多的糖果還有小兔子呢。她眼睛一亮,嗬嗬的笑了。老頭乘機使上僅剩的力氣用力一推,她差點摔倒,向前小跑了幾步才站穩。就跟著莊老爺子走了,不時的回過頭來用眼睛示意:快點來!老頭默默點點頭衝著她笑了,笑得很邪惡。又背過身子數了數看看得了幾張錢,還不錯,竟比預期的多?運氣真好,撞上了個大財主。笑得更邪惡了!頭也不抬,大步邁向前,死死的捂著口袋,怕這得來不易的錢長翅膀飛了去。回到莊府,老爺把桂花交給管家王勇,讓他多加管教。並特別囑咐讓她盡快懂得莊家的禮儀。一開始,她還鬧著要找老爹,經過管家的數次訓罵和多次耐心教導,就像被迷惑了心智一般,對親情的感知能力漸漸的淡化了。加上莊府的環境和幾個對她同親人一樣的下人姐妹的陪伴,終於,把那份夾雜著困惑和憤怒的思念拋棄,讓時間永遠地把它和著絕望的嘶喊埋藏起來)桂花把滿滿一盆熱水放在一旁的盆架上,轉過頭來問了聲:大小姐好。但是沒得到回應,她又準備問一聲。張媽則打斷了她:快去叫老爺,大小姐一回來就在這發呆,一定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