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與城市格格不入的建築赫然出現，高聳入雲，每個窗口前都飄著一艘帆船，用繩子拴在陽台上，隨風飄動。建築頂端與地麵不是垂直的，樓頂微微呈螺旋狀。
這樓讓小冬想起兒時逮螞蚱的情形，逮到的螞蚱都用繩子拴在一根木棍上。
船緩緩停在樓下，樓下像個港口，停滿船。處理員穿過黑色台階跨入大門，門口坐著個看報紙的人，臉藏在陰影中，不斷巡視進出的人。
大廳十分寬敞，黑石地板閃閃發亮，中央有個銀色圖標，一團裝在瓶子裏的火。兩排石柱直達頂堂。昏暗的窗口分列兩側，許多幽靈站在窗口前排隊。大廳盡頭一排電梯忙碌著。
幽靈讓小冬目不轉睛，他從沒見過幽靈，他甚至不知道這世上存在幽靈。有的幽靈支離碎裂，有的頭破血流，總之都保留著死前最後一刻的樣子。
“這邊，我們先處理你的腿。”宋玲帶著小冬左轉，進入一道悠長的走廊，灰發老頭也進了走廊，小冬現在需要兩個人攙著，他的腿不疼，但也沒感覺。其他人直奔電梯。
他和經理對視了一眼，就分開了，走廊兩側有很多燈，這裏的燈比一般建築多，但光線卻不亮，好像光隔著厚厚的玻璃，又好像光在半路被吸收了一部分。
走廊盡頭是醫務室，一個胖女人正在織毛衣，頭發高高盤在頭頂，燈光透過身體照在地板上。桌上的老式收音機播放著古怪的歌，聽上去像是有節奏的用指甲撓黑板。
“這老頭怎麼了。”胖女人放下手中銀色的毛線，起身問。
“我的腿斷了。”小冬有氣無力的說，眼睛直直的盯著她透明的身體，以及胸口一團火焰。她是個幽靈。燈光透過身體時整個人都發出微光，那一刻小冬覺得幽靈是純潔美麗的生物。
幽靈向他笑了笑，他趕緊收回目光，剛才一定像個白癡一樣盯著人家。他被攙坐在椅子上。
“會有些疼。”幽靈仔細檢查後說，然後從櫃子找出瓶紅色藥水，小心的撒在他的腿上，液體接觸皮膚立刻冒起白煙，小冬感覺到骨頭和肌肉在蠕動，斷掉的骨頭顫抖著接在一起，接口處變得灼熱，接著是一陣劇痛，感覺像是一台電焊機正在焊接他的骨頭，灼熱向兩邊蔓延。
小冬疼的呲牙咧嘴，嘴裏還有兩塊曼妥思，可是不管用，劇痛像一條毒蛇死死纏在骨頭上。
30分鍾後，灼熱散去，傷口愈合，留下一道淡淡的傷疤，他的腿就這樣治好了。
“骨頭剛接好，近期不要劇烈運動。”幽靈叮囑道。
小冬看到她的眼睛，漂亮的眼睛，充滿憐愛，她活著時一定是個和藹漂亮的女人。
灰發老頭也是這麼認為的，她們說話時，他總顯得很緊張，臉總是紅紅的。
“現在去哪？”出醫務室後，小冬問。
“部長辦公室。”宋玲說。灰發老頭留在醫務室了。
出樓道時與一群人擦肩而過，其中一個幽靈是葉宗廷，他看見了小冬，但小冬現在是80歲老頭，所以沒認出。而小冬正和宋玲聊天，沒看見他的爺爺。
等電梯的人各式各樣，有的西裝筆挺，像政府官員。有的邋裏邋遢，像乞丐。
海星號的大個子船長正押著獵人走出電梯。
小冬目送他們走出大廳，心想著他們會怎麼處理獵人，一聲鈴響，他們的電梯到了，電梯裏很寬敞，是他見過的最大的，牆上布滿大小不一的按鈕，有的硬幣大小，有的足有月餅那麼大，幾隻黑色小蟲以極快的速度鑽到角落不見了。宋玲按下107號。那是頂層。
“部長是個什麼樣的人？”小冬有些緊張。
“他是個偉大的人，給個建議，永遠不要對他說謊。”宋玲笑了，“放心，他是和藹可親的人。”
107層空蕩蕩的，因為整個樓道隻有一扇門，而且這扇門沒想象中那樣的華麗漂亮。相反，簡直破爛不堪。生鏽的門牌上寫著，主線辦公室。
辦公室裏也非常寒酸，難以想象是部長辦公室，傳達室還差不多。屋子又小又暗，唯一的光源就是桌上的小台燈。一條奇怪的銀線從房頂垂到地麵，看不出幹什麼用的。除了桌椅，兩個書架，一個櫃子，銀線，也許還要算上四周的黑暗，房間裏別無它物。
少年經理已經在了，坐在桌前。桌後坐著個滿臉倦意的男人，他應該就是部長了。他的眼窩很深，看上去更顯疲倦，長長的鼻梁上駕著金邊眼鏡。灰色的頭發裏摻著幾捋白絲。身體線條在昏黃的燈光中顯得很僵硬，像座雕像。
宋玲把燈泡放在桌上，笑著衝部長點下頭就出去了。
“我是馬景儒，義務清潔部部長。”部長示意他坐下。
煙灰缸裏擠滿了煙蒂，有些還冒著熱氣，但屋裏沒有一絲煙，也沒煙味。
部長拿起桌上的黑色本子翻了翻，那是他的審訊記錄。“葉小冬是吧，我剛看了你朋友的記憶，比記錄更方便準確。我可以看你的嗎？”
“你是讀心人？”小冬脫口而出。
“你知道讀心人？看來不用我解釋了，我需要看你的記憶。”部長稍顯驚訝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