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節 第八十一章:心之所至
從前有多幸福,如今就有多不幸。揉揉眼睛,用力的在眼眶上方擠壓,酸疼抵住酸疼,她自己走到這一步,不能再去回頭看,究竟是如何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她能夠去怪誰。一切就像眼前的房子,拆掉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或許今天會走到這裏來,是天要看她,過去的,就都過去了。她不該再去追究。但是……往後退一步,仰頭往天上看了看,她要怎麼樣才能放過那個罪魁禍首?如果段擎雷不再出現,不再回到這個地方來,她能欺騙自己,把所有的不幸都歸咎於自己的自私任性,可是他不但回來,他還……
長長吸口氣,手掌心痛得很,背靠在電線杆上,她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有些人卻由不得他去牽連一根手指頭。
段明月低著頭,看手掌心上再度裂開血肉模糊的傷口。眼前就昏昏花花的出現多重影子。隆冬時節一瞬間鬥轉星移到了盛夏。
她記得她房間裏放了兩盞台燈,暑假裏經常會下雷雨,三分鍾前還豔陽高照,三分鍾後就電閃雷鳴。天急劇暗下來,白天黑夜就在瞬間轉換,非開燈不可。每當這時候,她就會擰開兩盞燈的開關,假借照明之名,從交叉的燈光下偷偷看對麵那位她的家教老師俊美容顏。
眉毛長長的,眼睫毛長長的,眼窩比一般亞洲人稍微深些,輪廓特別明晰,嘴角慣常性抿著,離得近了會看到細細的紋路。一不小心被他抓到她偷瞄的視線,她就幹脆抬眼,直勾勾盯著他看,明目張膽的,沒有半點女孩子的矜持。他琥珀色的眼眸輕描淡寫從她臉孔上滑過,渾然無事的繼續他的講解。段明月沒有見過那樣不解風情的男人,她十六年華的年紀,長得雖不說國色天香,是秀色可餐,可他竟然沒有一點點的動靜。好像她就是桌麵上隨便一樣可有可無的擺飾,他隻知道講課,解析習題,無趣得她想拿錘子砸開他的腦袋看看,究竟他的腦袋裏麵是哪一部分構造和其他男人不同,居然會如此旁若無人。
她做了吧?雖然不是拿錘子,但是拿鋼筆去敲他的額頭了。不,確切的說是差點敲到。他正奮筆疾書一道例題的解析思路,她望著他低垂不動的長長睫毛就憤恨了。不由自主拿鋼筆去敲他。被他當空截住,抬頭的瞬間與她微翹的唇輕碰,所以,最後敲到他額頭上的不是她的鼻尖,而是她的雙唇。悸動似電流,酥麻難當流竄過她全身,當時除了傻愣住,哪兒還有心思去想別的?記得他也是微微紅了臉頰。他那時候還會臉紅啊,多久遠的事情了?
輕輕笑出聲來,她搖頭。所有事情都好像還在昨天。
耳朵邊頓時響起挖土機作業的嘈雜響聲,是割斷現實與夢境最不留情的介質。段明月自胸腔壓出口氣。轉了腳尖,往來時的路走。
她果然還是念念不忘那個人的。
視線再一次落在傷口上,悲哀從心底最深處彌漫上來。眼角有一滴冰涼,兩滴,三滴……
明月遲疑的停下腳步,抬手在臉頰邊抹了抹,眯眼去看天。烏雲密布,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天了。她兩三步往邊上搭了雨棚的小商店跑。
這裏一帶以前都是高級公寓樓,現在也拆得差不多了。也不是一點兒消息都不知道,聽聞市政改造,這裏被征用,說是擴建道路。
段明月拍著身上淋到的水珠,邊上是一家很小很小的超市,名字也特別樸實——好再來超市。她站的地方正好是一大鍋的茶葉蛋,咕嘟咕嘟冒著深褐色泡泡,茶葉的香味特別濃鬱。
還未進食的胃很是適宜的大唱空城計,老板娘笑眯眯的看著她。明月身上沒帶多少錢,本來就是被顧小白拉出來逛街的,她身上沒帶錢實在是人之常情。掏出身上的幾枚硬幣,買了兩個茶葉蛋,老板娘人特別好,看雨越下越大,送了她一把大約也是贈送的雨傘。一打開,偌大的某牛奶廣告撐在頭頂上方。不過此時此刻,聊勝於無,道謝之後,段明月拿了傘上路。
物是人非,隨著雨水打在傘上越來越重的聲響,越加濃重發酵。發酵得內心深處有一剛陳年米酒,長時間未加照料,沉鬱,帶著先天不足的微酸。
地上到處都是渣土車掉落的泥土,一下雨,都成了黃色的粘稠狀,走過去的時候腳背上,褲管上不可避免的沾了大大小小的泥點子。明月盡量點著腳尖小心的踏過彙聚成小小溪流狀流淌而過的泥水。長鳴而過的車子赫赫馳來,她壓下幾乎脫口而出的驚叫,往後趕忙一退。眼前有一個小小的黑影躥出去,明月還來不及出聲,那小合影就被疾馳而過的車子撞到半空中,拋出去很遠的一段路,最後呈拋物線落下來,重重砸在地麵上。黃色的泥水很快暈染成紅色,隨著不斷下落的雨水流淌到她腳邊,明月連連往後躲,驚駭不定的望著那已不動彈的血紅來源。
原來是一隻黑色的小貓。
心,狂肆劇烈的跳,頻率如此之快,快承受不住。握著傘柄的手也抖得厲害。黑貓身子蜷縮,癱軟如一團綿軟。九命貓,九命貓,即使是人稱有九條命的貓也禁不住這樣突如其來的橫禍。生命在災難之前,沒有還擊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