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若人彘走獸其表,乃天地混沌之初之元也。取其精髓,去其糟粕,以晨曦之泉,暉陰之塵覆之。滿之以鵝鴻飄零,竹骨其實,以牤絲走線銀銳之器以聚合,其間必以寒陰蔽明加以苫之,若其未果,則置於明燈四盞,於戌時之始,亥時之末方可勞作。”
——《偶形紀》
在這個昏暗的房間裏,我點燃了桌子上的四盞昏暗的油燈,詭異的陰影投射在台案上,交叉出一個十字。百裏申已經熄了那盞燈離開了房間,偌大的房間中便隻剩下我一個人,還有這些我的工藝品了。《偶形紀》中說,製作畫皮人偶,隻能在四盞油燈的照射下,用牤蟲翅膀做成的絲線加之純銀的針,在每天戌時至亥時之間完成,不可過於提早,也不可超出時間範圍。此刻,在四張燈的環繞下,一個人偶被我擺放在了台案之上。銀針輕車熟路的遊走在那層皮革之上,逐漸的縫合著有些抽縮的邊緣。銀針刺破皮革發出的一陣陣輕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不時的回蕩在房間裏。
至於這些人偶的畫皮,是豬和牛的皮革所製成的。鳥獸的皮革麵積不夠,同時製作出來的效果又不是很理想,而人皮太危險,沒有人會蠢到去用人皮來製作人偶。不過,就算是牲畜走獸的皮膚,畫皮人偶師這行職業仍舊是積怨很深的。不過我是絲毫不在意這些,畢竟我把店鋪開到洛陽已經快過去六個年頭了,雖然也被那些怨氣很深的家夥騷擾過幾次,不過每次都被我輕鬆加愉快的打發走了。說實話我倒是真希望那些家夥多來做客,不然的話每天的生活不是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閑逛,就是一整晚對著這些出自我手下的毫無生氣的家夥,但凡是個人都會對這樣的生活厭倦的。
縫合了最後一寸畫皮,我大大的打了一個嗬欠,伸了個懶腰,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在一片昏暗的光線中看著這具在我眼裏毫無瑕疵的人偶,有些無奈的自言自語道:“都怪百裏申的那個家夥,不然我現在早就在醉月樓的雅間之中和那群紈絝子弟喝酒賞月了。”然後怨念想那扇漆黑的大門看了一眼,把那個做好了的人偶放進那口碩大的箱子裏麵。人偶扭曲的被塞進了箱子裏,就像是一個毫無生氣的人被放進棺材之中一樣。我的心底泛起一絲異樣,隻能歎了口氣,再次重重的將那口箱子蓋上了。
我站起身,端起一站油燈走到牆角那堆未完成的人偶跟前,借助微弱的光亮,看著那些人偶。
“一,二,三......”我輕輕的數著沒有完成的作品:“還有三個,唉,爭取在兩天之內完成吧。”然後我轉過身,向大門口走去。這是隱隱的傳來打更人清脆的敲擊聲:“天幹物燥,小心火燭......”伴隨著逐漸遠去的聲音,外麵猛的刮起一陣大風,就連那沉重的鐵門也被風吹得吱呀作響。一陣寒風從門縫中湧進來,一下子卷滅了所有的油燈。偌大的房間裏霎時陷入一片黑暗。緊接著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百裏申那夾雜著焦急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公子!公子!已經過了子時了!”
“是麼?看來事情變得不妙了啊。”我淡淡的說道。然後在那團被黑暗包裹的房間裏,突然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有什麼東西站了起來一般,在向我慢慢的靠了過來。身後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我猛地轉過身,借著門縫通過來的那一絲微弱的月光,我看到,原本在牆角堆積著的那三具尚未完成的人偶竟然站了起來,歪歪斜斜的向我撲過來。
“沒辦法了。”我低低的說了一聲,然後迅速的用手指在麵前一揮,幽藍色的火焰十字霎時間在空氣中燃燒了起來。在這明亮幽異的火光中,那些人偶一個個麵色猙獰,眼睛中空洞無神的向前望著,尚未梳理的假發淩亂的堆積在腦袋上方,身上的畫皮有的還沒有修整甚至縫合,歪歪斜斜的如同布簾一樣掛在身上,裏麵的細絮和竹骨支愣著,就像是從義莊爬起來的屍體一般,慢慢的向我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