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留下來的東西放在值班房裏,餘三官總是不放心,他恐怕別人給偷吃偷拿了,便把這些東西送到了大芬家。大芬正在備料蓋房子,見到餘三官拿這麼多東西進院,以為是給她買的呢,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當餘三官說出隻讓她幫著照管時,大芬歡喜半截的臉拉下來,埋怨著自己跟錯了男人,埋怨著四魁死得太早了。餘三官老大的不願意,他不喜歡大芬總是拿四魁壓他,就是別人家活得很好的丈夫能如何,也不過是和他幫大芬一樣苦奔苦熬地養兒育女攢錢蓋房子,何況他還不是大芬的丈夫,他們的婚事還是遙遙無期呢。餘三官悶悶不樂地折過身,返回道口。
這天稍晚一些的時候,餘三官忽然發現打架的那兩個女人重新拎著筐,奔走在停滯不動的車流間,動員司機購買她們的東西,隻是兩個人互不理睬。餘三官以為這是她們從家裏拿出的備用貨物,直到他再次回到大芬家,大芬喜笑顏開迎接他進院後,他才明白,兩個女人分別給予大芬一定的物質刺激,才得以輕鬆地拿回準備銷售的東西。餘三官沒有表示出自己的態度,反正這事是大芬做的,做也就做了,他正懶得管女人間的事兒呢,有啥難事兒就讓大芬頂著吧。當晚,大芬留下了餘三官,大芬問:“這世界是不是有幹這事兒的人就得有管這事兒的人?”餘三官說:“是啊,都是幹事的沒有管事的,這世界不都亂套了才怪呢,就像我們的道口,真的有個把小時沒人管非出亂子不可。”大芬說:“你沒懂我的意思,我是說,道口兩邊賣東西的人那麼多,你見過誰去管了?”餘三官說:“是呀,我真沒看見誰管過呢。”大芬說:“人家找上門來求你管了,你咋沒想到去管呢?她們賣的盡是些破磁帶,司機聽兩天就得扔。”餘三官自言自語地說:“我咋不管呢?!”大芬說:“你早就該管了。”
第二天一早,餘三官便實施起了管理道口兩側商販的職能。交警的權力限於違章司機,對於餘三官管理商販,他棒棒冰手裏的膠皮警棍已經沒用了,隻能幹瞪眼地瞅著餘三官行使權力。餘三官的第一個施政綱領是開會,他趁著堵車的高峰階段,把所有的商販都喚到一處,開了一個相當簡短的會,他說:大的家有國家主席,小的家有一家之主,咱們在道口這兒賣東西也不能瞎賣,從今天起,這事兒就歸我管了。一番施政演說後,餘三官便開始給村裏這些賣東西的女人們劃分經營的地段,事先餘三官進行過考察,他覺得以道路旁的樹木株數為標準劃分經營界限最為合理。
劃分經營路段的時候,女人們亂糟糟地嚷成了一團,都想搶占離道口近的距離,結果餘三官的施政演說成了紙上談兵,還不待正式實行,就流產了,女人們憤然而散,一如從前那樣各行其事,用類似於圍攻的方式迫使司機購買物品。不過有一點很明確,餘三官管理商販的地位似乎是在女人的印象中天經地義地被確定下來。除此之外,餘三官最大的收獲是認識了一個叫小蘭子的姑娘。開始的時候,餘三官以為小蘭子是外村人,毫不留情地予以驅逐,直到小蘭子再三央求三哥三哥我是後街的小蘭子,餘三官這才辨認出真的是小蘭子。在餘三官的印象中,小蘭子是個梳著小辮子的黃毛丫頭,沒料到眨眼之間出落成水靈靈的大姑娘了,臉白嫩得像豆腐,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直勾人的魂,被餘三官往出攆的時候,高聳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很讓人憐愛和著迷。餘三官在那一刻看得直走神,小蘭子奪過被餘三官強行扣留的賣磁帶用的小箱子,扭頭跑了。
分配路段這一舉措的失利,大大地挫傷了餘三官的自尊心,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嚴處道口處女人們的經商作風。餘三官首先治理的是女人們蹬上車踏板賣東西的惡習,他端著那隻曾經受過傷的胳膊,嘴裏叼著口哨,邁著四方步,行走在堵車的長龍裏。每逢看見女人腳蹬在車踏板上,他便莊重地吹響嘴裏的哨子,有些女人的交易正在進行中,或是司機還沒有給錢,不肯撤離汽車的踏板,餘三官便強行搶下女人手中的貨物。靈活一些的女人笑嘻嘻地求三弟三侄或三哥寬容片刻,餘三官很嚴肅地打了下她們的屁股,警告她們下不為例。
餘三官扣留下的東西自然還是放在大芬那裏,大芬便很靈活地與女人們溝通著,於是大芬的生活又有了不凡的起色,走路時的腰肢也重新扭出了姿態,而且那個屋頂源源不斷漏土麵子的舊房子已經不複存在,新房的房基正在夯打之中。一旦新房竣工,餘三官就有資格告別光棍生涯,做上新郎了。可餘三官娶大芬為妻還是有些不安,大芬畢竟是他鐵哥們四魁的媳婦,盡管四魁死得有些年頭了,也不能改變大芬當過四魁媳婦的事實。而現在餘三官已經別無選擇了,這房子原本就是靠他的外快蓋上的,他沒有理由不去住,也沒有理由不娶大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