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接近晌午,村裏那些賣盒飯的女人們首先慰問了餘三官一盒特殊製作的盒飯,趁著餘三官吃得正香,提出了盡量多憋一會兒的要求,憋得司機們餓得非吃她們盒飯不可的程度。餘三官覺得這正是表現自己權威的良好機會,欣然應允,並且立即實施。當然,餘三官在實施有意憋車的過程中絕不能讓人看出是故意的,這麼多年來,他的這種憋車技巧早已圓熟,讓人明眼看出來那不是太低劣了嗎?這一天堵車的長度顯而易見比往日多出了許多,但秩序卻沒有出現明顯的混亂,怎麼控製道口的通行時間餘三官早已遊刃有餘。
事情的激化是在過晌的時候出現的,餘三官終於敢與棒棒冰麵對麵地對峙了。棒棒冰沒有重新出現以前,餘三官的感覺一直良好,很偉大也很有風度地指揮著車輛的通行,直到一輛出租車超越過那一溜悠長的蝸牛般爬行的車輛長龍,向著道口飛馳而來,才改變了一切。
餘三官站立在出租車前麵,揮舞著小紅旗,堅決地阻止著出租車鑽進道口的企圖,並示意著出租車停靠在路旁,他不喜歡牛性十足的出租車,一定要給這個司機一點顏色看看。出租車在幾經爭搶仍無法進入道口的狀態下,不得不失落地屈居路旁,觀望著其它車輛的通行。這時候,出租車的後排車門打開了,棒棒冰冷冰冰的臉被霜打了般難看,他走到餘三官的麵前,威嚴地說:“我要過去。”餘三官也挺直了腰身,說:“你過去可以,車不能過去,這是你立下的規矩。”棒棒冰又說:“我現在要坐車過去。”餘三官說:“你要是坐警車可以過去,我不能阻止你執行任務,出租車不行,出租車得開回去,這是你立的規……”棒棒冰不待餘三官把話說完,出其不意地揮起拳頭,砸在了餘三官的臉上,打得餘三官跌坐在地上,鼻口躥血。
餘三官望著棒棒冰呆愣了片刻,隨後摸了把臉,摸到了滿手鮮血,隨後便號啕大哭,嘴裏罵著:“好你個棒棒冰,你當警察的敢隨便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你當警察的敢打人?”棒棒冰陰沉著臉,說:“我打你怎麼了,你長的就是挨打的樣兒。”說著,又踢了餘三官兩腳,隻是沒有剛才的那一拳凶狠。餘三官繼續哭號著:“你打我了,算你小子有本事,老子今天就不起來了,老子要把車憋北京去。”
村裏的女人擁了過來,指責起了棒棒冰,並企圖扶起餘三官到醫院看看去。餘三官不想起來,餘三官不能起來,就這樣起來等於徹底敗了,他賴著不起來是擊敗棒棒冰的唯一法寶,他是光腳的百姓還怕他穿鞋的警察棒棒冰?棒棒冰雖然手腳上占到了便宜,可他卻把麵子丟給了人們,尤其是把麵子栽到了歸他管的開車送他來的出租車司機麵前,他便很頹喪地徒步跨過鐵路,消失到對麵凝固不動的車流裏。
送棒棒冰來到道口的出租車司機感到很難堪,一掃剛才的牛樣兒,很謙虛地哄勸著餘三官,想把餘三官哄入車中,送他到醫院檢查檢查,還拿出了一疊有上千塊的百元大票,說是給餘三官的營養費。餘三官的心為之動了下,但很快就壓製住了這種愚蠢想法,現在,他和棒棒冰之間不再是什麼錢的問題,而是誰對誰錯的問題,是今後誰能在道口立足的問題,他絕不能為金錢所動。
村裏的女人們除了關心餘三官之外,還露出了難以抑製的喜悅,餘三官的挨打為她們贏來了難得的掙錢機會,挨憋的這些車的司機們斷然少不了生活必需品,這車注定要憋得沒頭,她們各自忙著回去呼兒喚女備足貨源全家上陣,掀起個經商新高潮。
幾個小時過後,無論道口處是否有火車通過,沒有一輛車被餘三官放行過去,哪怕是那些和他交情不薄的個體出租車,他也是視而不見,一味地躺在道口的柵欄處,不讓柵欄啟動。餘三官隻是堅守著一個信念,車憋得越長離北京就越近,不討個說法,不讓棒棒冰扒下警服,他絕不罷休。這時候,已經有可靠消息傳播過來,憋到最末的那輛車的司機正在山海關看長城呢。
西去的太陽已經顯出了黃昏的色彩,幾輛小轎車緩緩地從對麵道口擠了上來,過來的正是早上過去的那幾輛車,車牌號是一連串的0後麵跟著一個1,顯而易見是領導回來了。正如人們所猜測的那樣,過來的車裏坐著的正是全市的一把手,一把手去的是離道口並不遠的立交橋施工現場和離現場並不近的工程指揮部視察工作。立交橋於幾個月前已經破土動工,可進度緩慢得好像是遙遙無期,一把手的這次出行與立交橋的進度有著不可割裂因素。那輛在前麵開路的警車始終沒有出現,領導對警車鳴笛開道的做法提出了批評,警車的司機趁此機會辦私事去了。